督军府内灯火通明,侍女们端着铜盆在回廊间小跑,热水腾起的白雾混着药草苦涩的气息。
赵锋抱着裹在军氅里的小小身影冲进正厅时,青石地板上留下一串沾着泥雪的脚印。
檀木屏风后传来茶盏坠地的脆响。
苏清棠提着裙摆疾步而出,发间一支白玉簪子随着动作摇晃,在看到她臂弯里那团脏兮兮的小人儿时,整张脸霎时褪尽了血色。
“宁儿!”她几乎是扑过去的,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扫翻了案几上的药箱。
当指尖触到女儿冰凉的小脸,那上面未干的泪痕和污泥像刀子般扎进心里。“快去请陈大夫!把地龙烧旺!热水!干净的软巾!”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却仍强撑着发号施令。
小伊宁被安放在暖阁的软榻上时,终于松开了攥着赵锋衣襟的手指。
侍女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的小手,露出掌心里被碎石划出的细密伤口。
“哥...哥哥...”小家伙突然在昏迷中抽噎起来,烧得通红的小脸往母亲怀里钻,像只受惊的雏鸟。苏清棠急忙将人搂紧,却听见女儿带着哭腔的梦呓:“巷子...黑...言哥哥流血了...”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箭镞扎进心口。苏清棠猛地抬头看向赵锋:“言儿呢?”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赵锋这样见惯生死的老兵都被她眼中的惊痛震住。
“督军亲自去救了。”赵锋喉结滚动,“小姐指了方位,那巷子——”
话音未落,府门处突然传来杂沓马蹄声。
苏清棠甚至没等侍女打帘就冲了出去,石榴红的马面裙扫过阶前未化的积雪。当她看到沐珏抱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踏进院门时,双腿突然失了力气,不得不扶住门框。
沐辞言被父亲用大氅裹着,只露出半张肿得不成样子的脸。
而他臂弯里那个陌生的孩子更让人心惊——纤细的脖颈上淤紫指痕刺目得像是索命绳,锦缎衣袖撕裂处露出的小臂上布满渗血的擦伤。
“陈大夫!”苏清棠的喊声惊飞了檐下栖雀。她伸手想接过儿子,却在触碰的瞬间听到孩子细弱的抽气声——沐辞言手腕上被麻绳勒出的伤口己经见了血肉。
暖阁里顿时乱作一团。
三个大夫围着两张并排放置的软榻忙碌,药童捧着捣碎的止血药来回穿梭。
苏清棠用浸了药酒的棉团轻拭沐辞言嘴角的血痂,孩子疼得发抖却不敢哭出声的模样让她胸口如同压了千斤巨石。
“娘亲...” 沐辞言突然抓住她的手指,烧得湿漉漉的眼睛望向旁边榻上昏迷的男孩,“救救阿璃...他替我挡了...”话未说完便咳起来,帕子上沾了星点血丝。
沐珏的身影在这时笼罩过来。
他军装下摆还沾着打斗时的血污,却小心翼翼地将那昏迷男孩的手腕放平让大夫诊脉。“是江南明家的孩子。”他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明璃,半月前被拐的。”
苏清棠倏然想起前几日那封插着孔雀翎的求援信。
明家老夫人笔迹力透纸背:“幼孙体弱,若有线索...”她当时还亲手在回函里附了张宁儿画的平安符。
“肺脉受损,寒气入体。”陈大夫的叹息拉回她的思绪。
老郎中正在明璃心口施针,孩子瘦弱的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最要紧是脖颈这处淤伤,若再深半分...”话未说完,但铜盆里突然多了几滴鲜红——昏迷中的孩子咳血了。
沐珏一把按住要跳起来的沐辞言,却见自己儿子挣红了脸:“阿璃...阿璃是为了护我才...”孩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我们帮助妹妹逃走了,然后我们跑……,没跑掉,坏人……坏人想打我,阿璃帮我…...”
苏清棠再也忍不住,转身将脸埋进丈夫染血的肩甲。
她能感觉到沐珏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听见他牙关咬紧的咯吱声。当院子里传来人贩子的惨叫时,谁都没有出声阻止——那是赵锋在"招待"活捉的两个畜生。
三更梆子响时,明璃的呼吸终于平稳些许。
沐辞言被灌了安神汤,却仍死死攥着明璃一片衣角不肯睡去。苏清棠轻抚着两个孩子交握的手,突然发现明璃掌心有道奇怪的旧伤——月牙形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刻意烙上去的。
“明家...”沐珏突然出声,指尖拂过那道疤痕,“这是他们的家族印记。”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凝重,“这孩子恐怕不只是普通宗亲。”
窗外风雪更急了。苏清棠望着两个昏睡的孩子,想起丈夫曾说江南明氏最擅机关暗器。她轻轻拨开明璃额前汗湿的发丝,忽然觉得这场看似偶然的救援,或许早就是命运编织好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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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暖阁里,除了药炉上咕嘟咕嘟的微响和两个孩子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一片死寂。
苏清棠坐在两张软榻之间,眼睛熬得通红,却不敢合眼。沐辞言在安神汤的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只是眉头紧锁,偶尔会惊悸般地抽动一下。
而另一张榻上的明璃,情况却凶险得多。他苍白的脸在烛光下泛着不祥的青灰色,额头上冷汗涔涔,细弱的脖颈间那道深紫的淤痕,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仿佛要勒断那脆弱的气管。
陈大夫几乎寸步不离,每隔半个时辰便要为明璃诊一次脉,施针的手也愈发沉重。苏清棠看着大夫紧锁的眉头,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夫人,”陈大夫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疲惫,“明小公子这口气……吊得太险了。寒气深入肺腑,外伤引动内邪,更兼惊惧过度,心脉己现衰微之相。老朽施针护住心脉,但……”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昏睡的孩子,“还需一味极珍贵的‘九转还魂草’做药引,稳住肺气,方能撑过此关。”
“九转还魂草?”苏清棠心头一紧,她记得这味奇药,生长在极寒险峻之地,可遇不可求。“府中可有备?”
陈大夫摇头:“此物珍稀,府中库房…并无存货。寻常药铺更是绝迹。”
就在这时,沐珏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己换下染血的军装,只着一身玄色常服,但眉宇间的戾气和疲惫却丝毫未减。他显然听到了大夫的话,目光沉沉地落在明璃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上。
“何处有?”沐珏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据闻,”陈大夫斟酌着开口,“北境‘寒鸦堡’堡主手中或有一株。只是此人性情乖戾,深居简出,从不轻易示人,更遑论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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