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细雨裹着寒气,在青瓦白墙的,苏念的手指几乎要被冻僵。她仰头望着门楣上斑驳的 “清韵斋” 匾额,这是导师李砚秋的工作室,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叩开雕花木门时,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年过六旬的李砚秋正伏案挥毫,羊毫在宣纸上勾勒出遒劲的竹枝。他身着藏青色中式长衫,鬓角霜白却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润如春水,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念念来了?外头冷,快坐。” 他放下毛笔,从紫砂壶里倒出两杯普洱,茶汤在青瓷盏中泛起琥珀色的涟漪。
苏念攥着温热的茶杯,喉咙发紧。电脑包里的催款函硌着大腿,提醒着她时间紧迫。“李教授,逸辰集团...”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己染上哭腔。
李砚秋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掌心带着温厚的暖意:"念念,别慌。"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她颤抖的手背,声音低沉而笃定,"逸辰不是见利忘义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你们共同打拼的心血。"
见苏念仍咬着唇摇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鹰:"这几日新闻我都看了。资本的手段向来狠辣,但越是绝境,越要寻那一线生机。" 说着,他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个檀木匣,里面躺着半枚银质香囊,錾刻的缠枝莲纹历经岁月仍清晰如昨。
李砚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香囊边缘细密如发的缂丝纹路,指腹擦过某处金线勾勒的并蒂莲时,忽然顿了顿。他对着落地窗外斜射进来的夕阳举起香囊,光线穿透半透明的绢纱,将缂丝里藏着的孔雀羽丝线映出幽蓝的光晕。"这是苏州缂丝大师顾云舟的遗作," 他声音里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震颤,"你看这 ' 通经断纬 ' 的技法,每一道丝线的转折都要换梭,光这方寸香囊,就要耗费匠人三个月心血。"
窗棂间的风忽然卷起案头散落的设计稿,李砚秋伸手按住纸张的瞬间,腕间檀木手串与玻璃桌面撞出轻响。他忽然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炬,首首钉在苏念脸上:"苏总监,你在广告行业浸淫十年,经手过无数爆款设计 ——" 他抓起香囊悬在那些霓虹闪烁的设计稿上方,"可曾想过,让这些在阁楼里沉睡百年的非遗技艺,借着现代设计的翅膀,重新飞进年轻人的视野?"
苏念猛地抬头,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窗外不知何时停了的雨,将梧桐叶洗得发亮,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斜斜穿进办公室,正好落在李砚秋胸前的翡翠挂件上。那抹浓翠的绿在光晕中流转,表面的冰裂纹路被照得纤毫毕现,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江南水乡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她的指尖无意识着会议桌边缘,忽然想起三天前王语嫣在媒体发布会上,举着那条天价钻石项链时,钻石在聚光灯下冷冽而张扬的光芒。又想起上周逛商场时,那些摆满施华洛世奇水晶和西方元素设计的珠宝柜台,同质化的设计让人审美疲劳。
灵感突然如决堤的潮水般涌来,苏念的眼睛亮得惊人:"做国潮珠宝!用传承千年的花丝镶嵌工艺勾勒出流畅的现代流线造型,把珐琅彩的明艳与几何切面的利落结合。让凤鸟衔珠的纹样缠绕在极简主义的戒圈上,把点翠工艺的深邃融入不规则的耳坠..." 她越说越激动,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便签纸上快速勾勒出脑海中的设计雏形。
“好!” 李砚秋猛然起身,紫檀木椅在青砖地面拖出刺耳声响。他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月白色长衫下摆扫过满地铺开的宣纸上未干的墨宝,仿佛惊起一群振翅欲飞的白鹤。突然,他在雕花木窗前驻足,窗棂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漏下的阳光在他金丝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随着 “吱呀” 一声,他拉开红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从一堆泛黄的线装书下抽出本通讯录。那封皮早己褪成暗褐色,纸张边缘因反复翻阅卷起层层毛边,每页间还夹着褪色的便签,隐约可见 “苏绣”“宣纸” 等字迹。“我与几位非遗传承人有旧。” 他指尖抚过通讯录上某行小字,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这些老匠人守着祖宗传下的绝活,却困在深巷无人识。”
说着,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重新戴上眼镜时,镜片后的目光亮得惊人,宛如少年发现新玩具般雀跃:“明天就带你去见云锦织造的周老!” 他快步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卷素绢轻轻展开,“你看这妆花缎的纹样 ——” 素绢上,金线与彩丝交织成流动的云纹,在暮色中泛着神秘的光泽,“周老能把云霞织进绸缎,一针一线都是六百年的心血啊!”
三日后,梅雨季的潮气还裹在青砖黛瓦间。苏念立在南京老门东纵横交错的巷子里,看着青石板上自己微微发颤的倒影 —— 那倒影被积水里浮动的凌霄花瓣割裂成碎片,又在她皮鞋碾过的瞬间重新聚拢。雕花门楣上 "云锦阁" 的鎏金匾额蒙着层薄灰,推开时铜环叩响的声音惊飞了檐角两只灰鸽。
机杼声裹挟着蚕丝特有的温润气息扑面而来,七十二岁的周明远正弓着背伏在大花楼木织机前。玳瑁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他因专注而深蹙的眉峰。他布满老茧的手像抚弄婴孩般轻抚过织就一半的牡丹图,九枚重纬织出的花瓣层层叠叠,银丝在斜射进窗棂的阳光下流转出七彩光晕。当机杼突然发出不合韵律的卡顿,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重重拍在檀木机座上:"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瞧得上这费时费力的老手艺?"
“周师傅,若将云锦裁作珠宝的底纹,再配上当代设计...” 苏念将连夜赶制的设计草图铺在案上。草图边缘因反复修改布满橡皮擦痕,却将云纹与莫比乌斯环完美融合。泛黄的宣纸上,深浅不一的金线描摹痕迹,是她用十二种不同捻度的丝线反复试验的见证。
周明远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丫头,你这是要让云锦从龙袍上飞到姑娘们的脖颈间啊!” 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着图纸上的纹样,布满皱纹的眼角泛起泪光,“我做了一辈子云锦,第一次见它能这样活过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念穿梭于苏州的缂丝工坊、北京的花丝镶嵌工作室。李砚秋不顾舟车劳顿,带着她一家家拜访。在扬州漆器厂,漆器大师用犀皮漆工艺在银戒内侧晕染出星空,每一道流动的漆纹都要经过七天反复髹涂;在潮州木雕坊,匠人将镂空通雕的技艺微缩到耳钉之上,放大镜下,比发丝还细的雕纹里藏着《百鸟朝凤》的完整故事。
每当遇到瓶颈,李砚秋总会适时出现。在景德镇瓷窑,他从祖传的《天工开物》残页中,翻出失传百年的窑变釉配方;在成都蜀绣坊,他取出收藏的清代挽袖,让苏念研究古人如何用戗针法表现月光的层次。有次暴雨突至,他冒雨送来明代点翠发簪,发间的翠羽在灯下流转着幽蓝的光,为苏念打开了色彩搭配的新思路。
当苏念带着十五份合作意向书回到逸辰集团时,顾逸辰正在办公室里与银行代表激烈争执。他的领带歪斜,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去向,凌乱的办公桌堆满逾期账单。然而在看到那些非遗大师亲手捺下的红手印时,这个向来沉稳的男人突然红了眼眶。夕阳透过落地窗洒在苏念肩头,将她鬓角的白发染成金色 —— 那是连日奔波熬出的痕迹,发间还沾着未摘下的潮州木棉花瓣。
“念念,你就是我的曙光。” 顾逸辰的声音在颤抖,他轻轻拭去她脸颊的灰尘,指尖触到她因熬夜长出的胡茬。窗外的晚霞正将城市染成温暖的橘色,而此刻的王语嫣,还在策划新一轮的阴谋,却不知在这看似绝望的寒冬里,一粒名为希望的种子,己在非遗与时尚的碰撞中悄然发芽。工坊里的织机声、窑炉的火光、雕刻的凿痕,都在为这颗种子浇灌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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