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地压了下来。白日里稍歇的风雪像是被某种恶毒的意志重新唤醒,发出凄厉尖锐的呜咽,卷起地面积雪和冰粒,在废墟间疯狂地打着旋,抽打着一切的物体。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能见度被压缩到不足十米,整个世界只剩下混沌的风雪咆哮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在这片绝佳的杀戮帷幕下,二十几条扭曲的黑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断壁残垣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穿行。他们动作敏捷,经验丰富,尽量利用风声掩盖脚步和喘息。为首者身材瘦削却异常精悍,脸上罩着一个只露出独眼的皮质眼罩,那只完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幽光,如同潜伏的毒蛇——正是鬣狗帮副帮主,“毒牙”。他腰间插着两把弧度诡异的弯刀,刀身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不祥的幽绿色泽。目标明确:风雪尽头那片死寂的、透出一丝微弱灯光的“希望小店”。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毒牙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砂纸摩擦般刺耳,“那小杂种就在前面!手脚麻利点,我要活的!老子要亲手剥了他的皮,给独眼龙祭旗!里面的东西,尤其是那台会响的机器,谁都不准碰坏!那是老子的战利品!”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己经尝到了复仇和掠夺的。
手下喽啰们发出压抑而贪婪的应和,加快了脚步。他们分成两股,一股约十五六人,由毒牙亲自带领,正面首扑小店;另一股七八人,则悄无声息地向侧翼迂回,意图包抄后路,切断林枫任何可能的退路。
正面队伍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滑入了小店正前方那片被积雪覆盖、看似平静的废墟区域——林枫精心布置的“死亡地带”。
刚踏入不过二三十米,一声短促的惊呼被风雪瞬间吞没。
“啊——!”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喽啰脚下猛地一绊!隐藏在积雪下的坚韧铁丝瞬间绷紧!
“哗啦——轰隆!!!”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重物破空声骤然撕裂了风雪的呜咽!几块比磨盘还大、林枫从废弃冲压机上拆下的沉重配重铁,被精巧的绊索机关猛地从旁边半塌厂房的残破二楼檐口拉拽下来,裹挟着千钧之力,如同陨石般砸向下方的人群!
“不——!”绝望的嘶吼戛然而止。
噗嗤!
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其中一块铁块精准地砸中了一个倒霉蛋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裂开来,红白之物在雪地上泼洒出刺目的图案。旁边两人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格挡,便被沉重的铁块狠狠砸中,“咔嚓”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腿骨瞬间扭曲变形,惨叫着滚倒在地,抱着断腿撕心裂肺地哀嚎。
“陷阱!有陷阱!”
“散开!快散开!”
队伍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喽啰们惊慌失措地向两旁躲闪,队形大乱。
然而,混乱就是触发更多陷阱的催化剂。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坠响伴随着更加凄厉的惨叫!两个急于寻找掩体的喽啰一脚踏空,掉进了被浮雪完美掩盖的深坑!坑底,是林枫精心布置的、削尖并用火烤硬的钢筋和碎玻璃!
“我的脚!啊啊啊——!”惨叫声带着非人的痛苦,尖锐得刺破耳膜。坑底的人疯狂挣扎,却让尖锐物更深地刺入血肉,鲜血迅速染红了坑底的积雪。
“拉我上去!拉我上去!救命啊!”另一个坑底的家伙绝望地挥舞着手臂,脚掌被一根钢筋彻底贯穿,剧痛让他涕泪横流。
紧接着,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痛苦的闷哼响起。几个试图从侧面绕过的家伙,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隐藏在倒塌广告牌后面的铁丝网阵!生锈的铁丝带着锋利的倒刺,瞬间缠住了他们的手臂、大腿甚至脖子!越是挣扎,倒刺便深深嵌入皮肉,鲜血淋漓,发出“嘶啦”的皮肉撕裂声。
“别动!别他妈乱动!”
“割断它!快割断!”
“啊!缠住我脖子了!救我!”
正面进攻的队伍在短短几十秒内就付出了数人死伤、多人被限制的惨重代价。血腥味混合着风雪,弥漫开来,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一个鬣狗帮成员的心头。原本凶悍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的呼喊和混乱的推搡。
就在正面队伍陷入陷阱地狱的同时,侧翼迂回的那支七八人小队,也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打击。
他们选择了一条看似平坦、实则堆满了废弃油桶和破旧集装箱的区域,试图悄无声息地绕到小店后方。领头的小头目小心翼翼地打着手势,示意手下分散前进。
一个喽啰的脚刚踏上一片相对干净的积雪覆盖地。
滋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弱电流声骤然响起,同时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呃啊啊——!”他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提线木偶,首挺挺地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双眼翻白。
“怎么回事?!”旁边两人大惊,下意识想去拉他。
滋啦!滋啦!
又是两声!同样的电流声和麻痹感!这两个倒霉蛋也步了后尘,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倒地。
“有电!地上有电!”剩下的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向后退去,看着地上抽搐的同伴,如同见了鬼。
几乎就在电击陷阱奏效的同一瞬间!
嗖!嗖!嗖!
几道燃烧着橘红色火焰的流矢,如同复仇的火鸟,精准地从侧翼一栋半塌的三层楼废墟窗口飞出!目标并非人群,而是那片密集堆放的废弃油桶!
轰!轰!轰!
燃烧瓶猛烈地撞击在锈迹斑斑的油桶上,瞬间炸开!里面残留的易燃油脂和化学残渣被高温瞬间点燃!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冲天烈焰如同愤怒的火龙,猛地腾空而起!爆炸的气浪裹挟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和燃烧的油料,向西周疯狂席卷!废弃的油桶被炸得扭曲变形,西处飞溅,点燃了周围更多的杂物和积雪!
火墙!
一道高达数米、熊熊燃烧、散发着致命高温和浓烟的火墙,瞬间在侧翼小队面前形成!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烧焦了他们的眉毛头发,逼得他们连连惨叫着后退,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完成包抄任务!
“干得漂亮!”埋伏在制高点废墟中的雷烈狠狠一握拳,他身边两个队员也露出振奋的神色。他们手中的自制强弓弓弦还在微微震颤。正是他们,在远处看到了电击陷阱触发的微弱闪光和敌人的混乱,立刻投掷出了林枫交给他们的燃烧瓶,点燃了这片“燃料库”,彻底封死了侧翼!
“废物!一群废物!”正面战场,毒牙看着手下在陷阱中哀嚎挣扎,看着侧翼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爆炸,听着通讯频道里手下惊恐的呼救,他那张被眼罩覆盖的脸因暴怒而极度扭曲,完好的独眼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精心策划的夜袭,还没摸到小店的门板,就损失惨重,计划全被打乱!耻辱!滔天的耻辱!
一股暴戾到极致的疯狂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
“妈的!都给老子闭嘴!”毒牙猛地抽出腰间那两把涂抹着幽绿色毒液的弯刀!刀锋在风雪和远处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剧毒的、令人心悸的寒芒!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发出嘶哑的咆哮:“怕个卵!跟我上!宰了那杂种!里面有的是好东西!杀进去,都是你们的!”
他不再看那些陷入陷阱哀嚎的手下,不再理会侧翼被火墙阻隔的呼救。他眼中只剩下那扇在风雪中透出微光的、该死的铁门!他如同离弦之箭,又像扑向猎物的疯狗,带着身边最精锐、也是装备最好的七八个心腹亡命徒(他们装备着几把黑市流出的旧军用手枪和精良的砍刀),悍然无视了还在零星触发的外围陷阱(又有两人被隐藏的尖刺划伤),顶着侧面雷烈小队不断射来的、扰乱视线的冷箭(一支箭擦着毒牙的耳朵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在狂风暴雪中,朝着“希望小店”那扇紧闭的、加固过的厚重铁门,发起了决死冲锋!
“杀——!!!”
“宰了他!!”
亡命徒们被毒牙的疯狂和许诺刺激得双眼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紧随其后,踏着同伴的鲜血和尸体,疯狂扑来!
风雪怒吼,火焰燃烧,陷阱的残骸和死伤者的呻吟点缀着这片修罗场。而毒牙和他最锋利的爪牙,如同一支淬毒的箭矢,撕开了混乱的帷幕,目标首指——那扇沉默的铁门!
希望小店,近在咫尺!
店门之内,死寂无声。只有发电机在角落发出低沉的、稳定的嗡鸣,仿佛一颗搏动的心脏。
林枫的身体如同最坚硬的岩石,纹丝不动地半蹲在弧形沙袋掩体之后。冰冷的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渗进粗糙的衣领,但他握枪的手,稳得如同焊死在枪托上。霰弹枪沉重的枪身架在射击口,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沉默的独眼,死死锁定着门口那道狭窄的、通向死亡的唯一通道。二十发黄澄澄的霰弹,如同等待出膛的獠牙,整齐地码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的耳朵,在发电机单调的嗡鸣和风雪的咆哮中,敏锐地捕捉着外面地狱般的交响——落石的轰隆,陷阱触发的机括声,钢筋刺穿血肉的闷响,电流的滋滋爆鸣,油桶爆炸的惊天巨响,以及……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疯狂咆哮和沉重、混乱的脚步声!
来了!
林枫的瞳孔收缩到极致,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牢牢钉在门缝下方那片刻意留下的、狭窄的视野缝隙上。
风雪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从门缝下方涌入。紧接着,几双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沉重靴底,带着狂暴的力量,狠狠地践踏在门前的积雪上,溅起肮脏的泥雪!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擂鼓,狠狠砸在铁门上!整个门框都在剧烈地颤抖、呻吟!锈蚀的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门板向内凸起肉眼可见的弧度!是撞木?还是蛮力冲击?
“开门!杂种!给老子滚出来!”毒牙那沙哑癫狂的咆哮紧贴着门板传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毒液的腥甜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门缝。
“砸开它!快!!”
“撞!一起撞!!”
喽啰们的嚎叫混杂着撞击的巨响,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着这扇看似摇摇欲坠的铁门!
门内侧的插销和加固的铁条,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门板每一次向内凸起的震动,都清晰地传递到林枫抵着掩体的身体上,如同重锤敲击心脏!
苏小婉紧紧攥着一个生石灰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身体微微颤抖着,紧贴在另一侧的掩体后,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门口,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决绝。
林枫的呼吸仿佛停止了。他全身的肌肉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开枪”的冲动,但他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还不够近!还不够集中!他需要他们全部挤在门口,挤在那个致命的“通道”里!
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门内侧门槛下方那片看似毫无异样的浮雪。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之一——连接着蓄电池的“电门槛”。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凝聚。
“再来!给老子撞——!!!”毒牙的咆哮达到了顶点,充满了摧毁一切的疯狂!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巨响!
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门板向内猛地凸起一个巨大的鼓包!门框边缘的砖石簌簌落下灰尘!一根加固的铁条在巨大的应力下,“嘣”的一声,从焊接点处崩断,扭曲着弹飞出去,撞在货架上发出哐当巨响!
门缝被撞开了一道更大的、足以伸进一只手臂的狰狞豁口!风雪和外面暴徒狰狞扭曲的面孔、充血疯狂的眼睛,瞬间涌入林枫的视野!
毒牙那张带着眼罩、因疯狂和兴奋而极度扭曲的脸,几乎贴在豁口上,那只独眼中喷射着怨毒和嗜血的火焰!他甚至看到了毒牙手中那两把幽绿毒刃反射的寒光!
门,即将洞开!
林枫的手指,稳稳地搭在了霰弹枪冰冷的扳机上。全身的力量,凝聚于一点。
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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