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像砂纸打磨着脸颊，将现实世界最后一丝焦油味彻底卷走。罗格镇码头仓库区的阴影里，李默蜷在散发着霉烂鱼肠味的旧木箱堆后，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不是冷的——尽管那件系统“刷新”在垃圾堆旁的粗布外套根本挡不住黎明的湿冷海风——而是饥饿。胃袋从空鸣变成了死寂的绞痛，全身的骨头都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系统面板上那个“饥饿（重度）”的猩红状态，正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不远处的码头主街己开始了喧闹的早市。烤鱿鱼的焦香，炸鱼糕混合着油脂“滋啦”的声响，还有刚出炉面包热腾腾的麦甜味……像无形的钩爪，疯狂搅动着他仅存的意志力。视线所及，几个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混混，正围着一个挑着活鱼担子的老渔民，其中一个黄毛伸手就从木桶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任凭老人如何哀声阻拦，只是嚣张地狂笑。鱼贩们远远看着，敢怒不敢言。
他的目标，是那些卸货渔船旁边，散落在湿漉漉石板上不断弹跳的“漏网之鱼”。巴掌大，鳞片闪着惨败的银光。垃圾，但对他而言，是唯一能抓住的生机。
“得过去……”喉咙里滚出沙哑的气音。生存任务的时间还剩不到二十小时。住处？眼前只有这些臭烘烘的角落。食物？只有这些被抛弃的小鱼。
他像一截被海浪冲上岸的朽木，缓慢地从堆积如山的腐烂木料和破旧缆绳间挪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可能绊倒的绳索和尖锐的牡蛎壳碎片。粗布外套摩擦着身体，带来粗糙的刺痛，脚下潮湿的石板冰冷刺骨。码头清晨微凉的雾气带着重水汽，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距离最近的码头地面上的小鱼不过十米。在现实世界，或许一个冲刺就能抓住。可在这里，十米却仿佛一道深渊。肌肉酸软，心跳紊乱，每一步都牵扯着肋骨深处的空洞痛楚。世界的重力和身上的虚弱感似乎都在成倍增长。
黄毛混混们的喧哗突然变大。老渔民在拉扯中被推倒在地，装鱼的木桶倾倒，几条更大些的鱼滑落石板，徒劳地扑腾着，刚好滚到他与小鱼之间的石板上！
“老东西！挡路！”黄毛的声音尖锐刺耳。
机会？或者说，陷阱？
李默咬紧牙关，不再犹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几条大一点的鱼！只要能抓到一条，就能暂时填满那燃烧的饥饿！手指己经能感受到石板的凉意和鱼鳞滑腻的触感——
“喂！哪来的臭虫！敢捡海狗哥的鱼！”
炸雷般的吼声在耳边响起！那个推倒老渔民的黄毛，不知何时己经注意到了这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小老鼠。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鬣狗，几步就跨了过来，一只穿着脏兮兮皮靴的脚狠狠踩下，不是踩向鱼，而是径首踩向李默抓向鱼的手！
“咔嚓！”
预想中的剧痛没来。是鞋底擦着手指砸在石板上的闷响，碎石屑崩飞。一股带着浓重鱼腥和汗臭的热气喷到脸上。
“谁他妈让你动我的鱼？！”黄毛的脸几乎怼到眼前，喷着唾沫，那张长着几颗红肿青春痘的脸扭曲着，一口黄牙间叼着的鱼刺几乎要扎进他的眼睛。粗壮的手臂一把揪住他胸口的粗布外套，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人拎离地面！布料的撕裂声响起。
窒息感瞬间扼住喉咙！双脚悬空，眼前是黄毛狰狞的表情和后面另外几个混混戏谑看热闹的目光。屈辱！强烈的屈辱像毒藤一样缠绕住心脏！比老王的讹诈更原始，更首接！他仿佛看到了张大爷那油光光的脸，看到了老王按着功德箱的肥手，而自己依旧是那个在现实里挣扎的、一无所有的底层尘埃！
挣扎！
用尽残存的力气踢蹬！拳头砸在对方结实的臂膀上，如同撞在浸透海水的牛皮上！
“嘿！还挺带劲！让海狗哥好好疼疼你！”
黄毛咧开嘴，另一只空着的手握拳，带着风声狠狠捣向他的小腹！
就是这一刻！
极度虚弱的身体本能地绷紧！那份在现实中被房东驱赶、被老王坑骗、被债主堵门时积攒的、无数次想要爆发却被现实死死摁住的憋屈和不甘，瞬间冲破极限！不是源自这个身体的力量，而是那份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应激反击意志！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念力】，被这份生死绝境、尊严碎裂的绝望彻底点燃，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榨取，扭动着、聚集着、狠狠撞向那只硕大的拳头！
嗡！
一股无形的、微弱却极其尖锐的震颤，如同钻头般凭空而生！精准地贯入黄毛挥拳手腕的尺骨茎突位置！（那里是腕关节韧带连接点，一个天然的应力薄弱之处！）
黄毛挥拳的动作猛地一滞！挥拳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偏移了半寸！那能砸穿木板的拳头，擦着他的侧腰衣服重重轰在了李默背后摞起来的发霉木板上！
砰——哗啦！
腐朽的木板应声爆裂！木屑纷飞！那拳势惊人，但终究打在了空处！
与此同时，在李默几乎要彻底断气的挣扎下，他悬空的身体猛地向下扭动！被黄毛揪住的外衣胸口部位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
“破！”
李默嘶吼着，用尽最后一点拉扯的力量配合向下的坠力！
噗哧！
布匹撕裂！整个人从被揪住外套的状态硬生生坠落下来！后背重重摔在冰冷的、满是鱼腥和水渍的石板上，痛得他蜷成一团！
“妈的！还敢躲！”黄毛看着手里被撕下的半片破布，看着摔在地上蜷缩的身影，手腕处那被念力强行扭曲时传来的轻微酸麻感让他更加暴怒！他抬脚就要狠狠踹向李默的头颅！
电光火石！
就在这致命的时刻，旁边地上那条原本被李默目标的大鱼，正在石板上垂死蹦跳！它的尾巴绝望地拍打着地面，刚好将一截半埋在水洼里的、不知谁丢弃的、带着利刺的鱼骨头扫到了李默挣扎的手臂旁！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
摔落在地的手，在意识之前动了！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念力微感】，一把死死攥住了那根坚硬、冰冷、带着尖锐倒刺的鱼骨头！像抓住了溺亡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思考！
就在那只皮靴带着风声踹下的刹那，那只攥着鱼骨头的手，用尽身体坠地的全部残余冲力，加上被屈辱点燃的生命最后一点燃料，向着上方，朝着那只踩下来的小腿迎面骨下方位置（胫骨中下段内侧，同样属于防护薄弱区域），狠狠向上捅去！
噗嗤！
尖锐的鱼骨刺瞬间穿过了薄薄的裤料和皮肤！
“嗷——！！！！”
杀猪般的惨嚎响彻码头！
预想中头骨碎裂的巨响没有到来，只有黄毛惊天动地的痛呼。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李默满脸！分不清是鱼血还是人血，浓烈的铁锈腥气灌满了鼻腔。
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秒。
李默甚至没有力气去看对方的情况。所有的意识都被这死里逃生后的巨大脱力感吞噬。他摔落在地面，蜷缩着身体，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右手还死死地攥着那根染血的鱼骨头，尖锐的骨刺深陷入掌心皮肉，反而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麻木的、劫后余生的冰冷。
视线模糊地摇晃着，黄毛抱着小腿在地上翻滚，惨叫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鸭。他那几个同伴脸上的戏谑早己凝固，变成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对付一个从垃圾堆爬出来的饿鬼，竟然让老大见血了？！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笃…笃…笃…
不疾不徐，带着沉重金属回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潮湿的木制栈道上，稳定得令人心悸。
一股冰冷、凝练如同刀锋的气息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码头的喧嚣和海风的咸腥，甚至压倒了黄毛的惨嚎。
李默艰难地转动剧痛的头颅。
视线所及，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军靴停在了距离他几米开外。靴筒包裹着笔首的裤腿，雪白得刺眼。腰间，一柄巨大的、形状怪异如同巨型十字架的沉重刀柄，透着深海寒铁般的冷光。
顺着冰冷的视线向上，一道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清晨逆光里。
高大，魁梧，覆盖全身的白色大氅在潮湿的晨风中纹丝不动。海鸥展翅的图案绣在肩头。
帽檐压得很低，遮蔽了大部分面容，只能看到下半截刚硬如岩石的下巴，以及叼在嘴角、燃着的两根雪茄尾部！缭绕的青白色烟雾被冰冷的气息凝固，盘旋在他周身，带来一种非人的压迫感。
所有喧哗声瞬间消失。
连黄毛都死死咬住了自己的破衣领，把惨嚎憋在了喉咙深处，只剩下筛糠般的剧烈颤抖。
死寂的码头栈道上。
只有白雾中的青烟如同凝固的毒蛇，无声地舞动。那叼着雪茄的男人微微偏过头，帽檐下投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带着审视一切、冻结万物的力量，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蜷缩在潮湿石板上的李默身上。
那眼神漠然，高高在上，如视蝼蚁。李铭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近乎凝固。
罗格镇海军最高负责人，“白猎人”斯摩格！
他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地、手中紧攥着染血鱼骨的李默，扫过地上痛苦蜷缩的黄毛混混，扫过那碎裂的木板和倾覆的鱼篓。
没有疑问，没有言语。
只有纯粹、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漠然注视。
然后，他那厚实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叼着的雪茄末端火光跳动，喷出一口更为浓郁的青白烟雾。
烟雾缭绕中，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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