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帝庭深处,寒月天域。
这里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天域疆土,而是寒月女帝以无上伟力,在帝庭虚空夹层中开辟出的独立界域。入目所及,唯有永恒的冰与雪。
天空是一整块深蓝色的寒冰穹顶,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清冷的月华自虚无中流淌而下,将天地映照得一片幽蓝。地面是万载不化的玄冰,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穹的冷光,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冰蓝世界。奇异的冰晶植株拔地而起,形态各异,或如怒放的冰莲,或如盘踞的冰蟒,散发着森森寒气。没有风,只有一种绝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寂静。
楚萧踏足这片冰域时,饶是帝躯经过源核碎片重塑,混沌之力护体,依旧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首冲天灵。这寒意并非单纯的低温,更蕴含着寒月女帝本源法则的力量——绝对的冰寒与孤寂,能冻结生机,凝固时间。
“呼……” 他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混沌珠在丹田内缓缓旋转,丝丝暖流涌向西肢百骸,勉强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他抬目望去,在冰域的最深处,一座完全由剔透的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宫殿巍然矗立,如同镶嵌在冰蓝世界中的巨大水晶——寒月宫。
按照契约的“强制”要求,他需要轮流在九位女帝的天域核心居住一段时间,以“促进本源交融,创造孕育条件”。第一站,便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月天域。
“百年之内,不要来寒月天域烦我。” 寒月女帝离去时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楚萧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百年?契约只给了三百年,而“促进交融”的任务,显然不可能真等他百年之后再来。
他迈开脚步,踏在光滑如镜的玄冰地面上。脚步声在死寂的冰域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冰霜脚印,但转瞬间又被无处不在的月华寒气覆盖、抹平。那感觉,如同行走在凝固的时光里,任何痕迹都无法长久。
距离寒月宫尚有千丈之遥,一股无形的、比外界强烈百倍的冰寒意志便轰然降临!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针,狠狠刺向楚萧的神魂与帝躯!这是寒月女帝的领域意志,带着赤裸裸的排斥与警告:止步!
楚萧闷哼一声,身形微晃。混沌珠应激加速,混沌之力汹涌而出,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灰色气流,艰难地抵御着那恐怖的冰寒意志。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眉毛、睫毛都挂上了冰晶。他强行稳住心神,混沌眼瞳深处闪过一丝不屈。
“寒月陛下,楚萧依契约前来。” 他凝聚神念,将声音通过契约之线传递进去。声音在死寂的冰域中显得异常微弱。
没有回应。
只有那冰寒的意志更加凝实、更加刺骨,如同实质的冰墙,横亘在他与寒月宫之间。周围的冰晶植株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更加凛冽的寒气,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咔咔”冻结声。
楚萧站在原地,如同冰封雕塑。契约的约束力让他无法退却,但强行闯入,必然激起寒月女帝更强烈的反弹。他尝试着再次通过契约传递意念:“陛下……”
意念刚刚触及那冰冷的宫殿外围,一股更加恐怖的反噬瞬间沿着契约之线轰来!
“哼!” 楚萧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雪,一口冰冷的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神魂如同被万载寒冰冻结,思维都变得迟滞。寒月女帝的反击,冰冷、首接、毫不留情!契约的反噬同步降临,像冰冷的铁箍勒紧了他的本源,带来双重的痛苦。
他明白了。寒月女帝在用最首接的方式告诉他:契约只能强迫她允许他踏入天域,却无法强迫她接受他的靠近。想要真正进入寒月宫?痴心妄想。
时间在绝对冰寒中流逝得异常缓慢。楚萧如同被罚站的罪人,承受着寒月领域无时无刻的侵蚀和契约冰冷的反噬。混沌珠持续运转,吞噬着侵入体内的冰寒法则,带来持续不断的、如同刀割般的剧痛。他默默运转着新生的混沌之力,尝试理解、解析这无处不在的寒月法则。那感觉,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试图理解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
一天,两天……十天……
楚萧如同冰雕般伫立在寒月宫外千丈之处,身形被一层厚厚的冰晶覆盖,几乎与周围的冰蓝世界融为一体。唯有混沌眼瞳深处,那点混沌之火在极寒的压迫下,依旧顽强地燃烧着。他不再尝试沟通,只是默默地承受,默默地解析,如同当年在矿洞深处,默默忍受着寒气的侵蚀,寻找着那一线活下去的生机。
就在第十天深夜(如果这永恒月华的世界也有日夜之分的话),异变陡生!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极致痛苦的冰冷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寒月宫深处爆发出来!那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寒月天域!
咔嚓!咔嚓!咔嚓!
楚萧体表覆盖的厚重冰晶瞬间布满裂痕,轰然炸碎!他猝不及防,被这股狂暴的波动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数十丈外一株巨大的冰晶巨树上!
“噗!” 一口暗金色的帝血再也无法压制,喷溅在幽蓝的冰面上,瞬间冻结成血色的冰花。楚萧只觉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冰锥贯穿,神魂都被冻得几乎碎裂!这痛苦,远超之前领域意志的侵蚀!
怎么回事?!
他强忍剧痛,挣扎着抬头望去,瞳孔骤缩!
只见那巍峨冰冷的寒月宫,此刻竟微微震颤起来!宫殿深处,一股更加恐怖、更加狂暴、带着失控迹象的冰寒本源气息,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正在疯狂地涌动、爆发!宫殿外围,那些流淌的清冷月华变得紊乱、扭曲,时而炽亮如冰日,时而黯淡如死星!无数细密的冰蓝色裂痕,如同蛛网般在宫殿晶莹的墙壁上迅速蔓延!
“呃啊——!” 一声极其压抑、却蕴含着无边痛苦的女子闷哼,穿透了宫殿的阻隔,清晰地传入楚萧的耳中,也顺着契约之线,狠狠撞击在他的神魂之上!
是寒月女帝!她出事了!本源失控?!
楚萧心中剧震!他立刻感应到,通过契约链接,一股混乱到极点、痛苦到极致的冰寒意念正疯狂地涌入他的识海!那意念中,充斥着本源法则反噬的撕裂感,一种深入骨髓、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的冰冷剧痛,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的、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恐惧!
这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猛烈,瞬间将他之前承受的所有寒意都压了下去!仿佛他此刻就置身于寒月女帝的本源核心,与她一同承受着那失控的冰寒反噬!
契约的“同心”规则,在这一刻被动地、强制性地运转到了极致!楚萧的混沌本源与寒月女帝失控的寒月本源,在契约的冰冷熔炉中,被强行拉近、碰撞!
“噗!” 楚萧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血中带着丝丝冰蓝的寒气。他的身体表面瞬间凝结出更加厚实的冰晶,混沌珠疯狂运转,拼命吞噬着这突如其来的、精纯而狂暴的寒月本源反噬之力!这力量远超之前的领域侵蚀,带来的痛苦更是几何级数倍增!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凝固,神魂在冻结,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冰封,化作这冰域的一部分!
“不……不能……” 矿奴时期面对矿洞塌方、被寒气冻僵濒死时的记忆碎片,在极致的痛苦刺激下轰然涌现!那股融入骨髓的求生本能,混合着契约强制传递过来的、寒月女帝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恐惧,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混沌珠在疯狂吞噬的同时,那新生的、融合了源核碎片的本源之力,似乎捕捉到了寒月女帝失控本源中一丝极其细微的……破绽?或者说,是一种核心法则运转不畅带来的、如同完美冰晶内部的细微裂痕!
这丝感应极其微弱,稍纵即逝!但在契约“同心”规则的强制放大下,在楚萧自身求生本能的疯狂驱动下,变得无比清晰!
几乎是本能地!楚萧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将残存的所有混沌之力,连同混沌珠疯狂吞噬转化而来的力量,凝聚成一道微弱的、却带着奇异包容与引导特性的意念,顺着那契约之线,朝着寒月女帝失控的本源核心,狠狠地“撞”了过去!
那道意念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混沌的“抚慰”与“引导”。它试图包裹住那狂暴的冰寒本源,顺着那丝感应到的“裂痕”或“不畅”,进行极其笨拙的梳理与平复!
“滚!!!”
寒月宫深处,传来寒月女帝一声带着极致痛苦与惊怒的厉叱!那失控的本源如同被彻底激怒,更加狂暴地反冲回来!
轰——!!!
楚萧如遭雷击!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再次被狠狠抛飞,狠狠砸在坚硬的玄冰地面上!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支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在那片狂暴失控的冰蓝本源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混沌幽光,如同投入冰海的火星,顽强地附着在那丝“裂痕”之上,微微闪烁了一下……
寒月宫内。
冰冷的月华如同凝固的玉液,流淌在空旷的大殿中。殿宇中央,并非奢华宝座,而是一座完全由万年玄冰髓雕琢而成的巨大莲台。莲台晶莹剔透,散发着至纯至寒的气息,是寒月女帝修炼的核心所在。
此刻,莲台之上,寒月女帝盘膝而坐的身影却在剧烈地颤抖。她绝美无瑕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冰冷平静,被一种极致的痛苦所扭曲。冰蓝色的眼眸中,清冷的月华被混乱的冰蓝色风暴取代,瞳孔深处,一点深邃的、如同亘古冰核般的幽光正疯狂闪烁、膨胀!
她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凝结又崩碎的冰晶铠甲,每一次凝结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爆发,每一次崩碎都带来法则反噬的剧烈痛苦!一丝丝精纯到极致的冰蓝色本源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周身窍穴中逸散出来,将莲台周围的空气都冻结成细密的冰晶粉尘,簌簌落下。
本源失控!这是她强行修炼一门源自上古冰魄遗族的禁忌秘术,试图冲击更高境界时引发的恶果!那秘术太过霸道,引动了潜藏在她寒月本源深处的一丝先天“寒煞”,此刻如同决堤的冰河,在她体内疯狂肆虐!
“呃……” 寒月女帝死死咬住下唇,殷红的血珠渗出,瞬间冻结成血色的冰晶。她调动全部心神,试图压制那狂暴的寒煞,但收效甚微。那寒煞如同有生命般,狡猾地侵蚀着她的本源法则节点,每一次冲击都让她神魂剧颤,痛苦不堪。
就在她苦苦支撑,几乎要被那无边寒煞彻底冰封意识之时——
嗡!
一股微弱、却带着奇异特性的意念,顺着那根冰冷而牢固的契约之线,毫无阻碍地侵入了她狂暴混乱的本源核心!
是楚萧!
那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包容?还有一丝……笨拙的引导?它像一团温热的雾气,试图包裹她体内那狂暴的寒煞核心,并顺着她法则运转中一个极其细微、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点,进行着极其粗陋的梳理!
“滚!!!” 寒月女帝惊怒交加!在她最脆弱、最痛苦、最不愿被人窥探的时刻,这个她视为污秽、视为枷锁的男人,竟然通过契约闯了进来!这比寒煞的反噬更让她感到屈辱和愤怒!她本能地调动起一股本源之力,狠狠地朝着那侵入的意念反噬回去!
然而,就在她的力量即将碾碎那微弱意念的瞬间——
那意念附着在她法则运转的滞涩点上,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一滴水!
嗤啦——!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混沌特性的奇异暖流,顺着那滞涩点,猛地“流”了进来!虽然微弱,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那狂暴寒煞的核心之上!
“啊——!” 寒月女帝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剧烈一震!
预想中意念被碾碎的景象并未出现。相反,那狂暴肆虐的寒煞核心,在被那丝混沌暖流烫到的瞬间,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凶兽被突然的剧痛打断了攻击!
就是这一刹那的凝滞!
寒月女帝那被痛苦和愤怒充斥的冰蓝色眼眸深处,属于她自身的、清冷孤绝的意志如同被惊雷劈开的乌云,瞬间捕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契机!
她不顾那混沌暖流带来的灼痛(虽然微弱,却与她的本源截然相反),强行集中起濒临溃散的心神,调动起全部力量,如同最精准的冰晶手术刀,狠狠刺向那寒煞核心凝滞的瞬间!
嗡——!!!
莲台之上,混乱狂暴的冰蓝色风暴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退潮般,那失控的寒煞被强行压制、收束!虽然依旧在深处涌动,但暂时被禁锢回了本源深处。
大殿内狂暴紊乱的气息迅速平息。失控逸散的本源之力缓缓收回体内。覆盖在寒月女帝体表的冰晶铠甲停止了凝结与崩碎,化作一层薄薄的冰雾,萦绕在她周身。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绝美的脸上依旧残留着痛苦和力竭的苍白,冰蓝色的长发被冷汗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但那双清冷的眼眸,己经重新恢复了冰冷和深邃,只是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
本源失控……被强行压制了。
而压制住那致命一击的关键……竟然是来自那个男人……来自契约强制传递过来的、那微弱而笨拙的混沌意念!
她缓缓抬起头,冰冷的视线穿透宫殿晶莹的墙壁,仿佛能看到千丈之外,那个倒在玄冰地面上、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
契约之线清晰地传递着楚萧此刻的状态——帝躯遭受双重重创,神魂受损,意识沉沦,生命之火微弱摇曳。
寒月女帝静静地坐在莲台之上,冰冷的月华流淌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映照得更加孤绝。她伸出纤细如玉、却冰冷刺骨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尚未完全平复的寒月本源气息。
良久,她指尖微动。
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月华,如同流淌的冰泉,悄无声息地穿透宫殿,跨越千丈距离,轻柔地笼罩在昏迷的楚萧身上。那月华带着平复创伤、滋养神魂的力量,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他被冰寒反噬和契约惩罚重创的躯体,却又巧妙地避开了他体内那微弱燃烧的混沌本源,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宫殿深处,莲台旁,一株原本含苞待放、完全由玄冰构成的冰莲,在清冷的月华照耀下,其中一片最外层的花瓣,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摇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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