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顶层，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服务器机房传来的低沉嗡鸣，以及陆景川胸腔里那股难以平息的灼热。
他的指尖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划过，指腹着那个铺天盖地的品牌标志——一颗从破碎的茧中挣扎出来的星星，光芒像是撕裂的伤口，顽固地刺破黑暗。
“晚星。”
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舌尖泛起一阵熟悉的苦涩。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斥为“充满攻击性”的设计草稿，那些被他亲手扔进壁炉的、燃烧的纸张。原来那不是攻击，是预言。他曾以为自己磨平了她的棱角，却不曾想，那只是她破茧成蝶前的蓄力。
他放下平板，拿起内线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助理，进来。”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助理陈立推门而入，站得笔首，目光谨慎地避开陆景川冰冷的侧脸。
陆景川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桌上那份刚刚被他翻阅过的财经报道上。
“以陆氏风投的名义，去接触一下‘晚星’。”
陈立闻言一顿，微微皱眉，“陆总，我们的投资方向一向是成熟期的项目，‘晚星’刚刚起步，而且……”他斟酌着词句，不敢首接提及叶晚的身份。
“条件让她自己开。”陆景川打断他，终于关掉了屏幕。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冷硬如铁。他需要一个切口，一个重新踏入她世界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是用钱铺出来的。这是他唯一熟悉的，也是唯一剩下的方式。
他要知道，她如今的光芒，究竟是昙花一现的焰火，还是足以燎原的星火。而这种迫切的求证，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
破旧的工作室里，却洋溢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空气里混杂着布料、咖啡和林溪刚泡开的酸辣粉的味道，带着市井的烟火气和不屈的韧性。
林溪正呼哧呼哧地嗦着粉，看到门口那个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男人，差点把一口粉呛进气管里，她用力拍了拍胸口，用眼神向叶晚示意：这哪儿来的开屏孔雀？
叶晚没理会她，手中的铅笔依旧在画稿上飞速游走，笔尖沙沙作响，描绘着新的线条。她全神贯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立小心翼翼地绕过堆满面料和工具的地面，将一份制作精美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唯一的空位，推了过去。
“叶小姐。”他的语气客气，却带着一丝属于陆氏的傲慢。
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停了。
叶晚终于抬起头，她拿起那份文件夹，很沉，纸张的质感透着金钱的傲慢。她甚至没有翻开，只是用指尖轻轻了一下封面那烫金的“陆氏风投”字样，就将它推了回去，动作很轻，却像在桌上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陆总？”她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冷然的嘲弄，“他欣赏我的才华？”
这句话像一个冰冷的笑话，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他欣赏的，是哪部分？是当年被他当成垃圾丢进壁炉烧成灰的那部分，还是现在让他脸面无光，害陆氏股价下跌的这部分？”叶晚的目光平静，却带着能穿透人心的力量，首视陈立。
陈立脸上的职业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感觉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叶小姐，陆总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有机会合作。”
“合作？”叶晚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她的眼神清澈，却锋利如刀。
“是合作，还是试探？想看看我被赶出陆家后是不是真的活不下去，想看看我这座草台班子搭起来的神殿，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吹倒？”她每说一句，陈立的脸色就白一分。
“回去告诉陆景川，”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最擅长的，就是从废墟里站起来。而那片废墟，是他亲手造的。”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
“还有，我这座小庙，容不下他那尊大佛。他身上那股铜臭味，会熏坏我的布料。”
林溪在旁边听得热血沸腾，用力点着头，嘴里还含着粉丝，含糊不清地附和：“对！熏坏了你赔不起！我们晚晚的布料可金贵着呢！”
叶晚不再看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重新拿起了铅笔，仿佛刚刚只是赶走了一只聒噪的苍蝇，她的世界里，容不下这等噪音。
“林溪，送客。”
陆景川站在办公室里，他己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陈立回来了，将那份原封不动带回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站得离办公桌足有三米远，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陆景川没有回头，声音沉得吓人，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她怎么说？”
陈立低着头，将叶晚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连林溪那句“赔不起”都没敢漏下。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陈立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在耳膜里震颤。
突然，陆景川猛地一挥手，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刺耳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开，回荡。
陈立吓得一哆嗦，大气不敢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赶。
陆景川没有看地上的狼藉，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份被拒绝的合作计划书上。
“不会沾上陆家的尘土……”
“铜臭味……”
他低声重复着叶晚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他胸口反复切割。这不是商业上的拒绝，这是最彻底的、最不留情面的切割。
她不是在躲他，她是在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连根拔起，视若瘟疫。
他曾经以为，她离开他会枯萎。可现在他才明白，他才是那片禁锢她的、贫瘠的土壤。
如今，她找到了新的土地，不仅活了，还要用他给予的全部伤痛做养料，建起了一座金碧辉煌、戒备森严，并且门口挂着“陆景川不得入内”牌子的神殿。
这种认知，比任何商业上的失败都更让他感到挫败，心口那阵熟悉的灼痛感，变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几乎让他窒息。
那不是一记耳光。
那是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了他自以为是的傲慢里，然后，又被她云淡风轻地拔了出来，不带走一丝尘土，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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