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前,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朱红宫墙,青石板地上洇着未干的雨水,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无声的压抑。三道人影穿着褪了色的赭衣囚服,手脚拖着沉重的铁链,在禁军森冷的刀锋下蜷缩着跪倒。曾经在尚宫局呼风唤雨的刘尚宫、王掌事、李司记,此刻形容枯槁,头发蓬乱,脸上糊着泪痕和尘土,在早春料峭的风里瑟瑟发抖。
“娘娘!皇后娘娘开恩啊!” 刘尚宫猛地往前扑了一下,沉重的锁链哗啦作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留下一点模糊的红痕。“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娘娘看在奴婢伺候宫中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她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前方,沈妙裹着一件雪白狐裘滚边的海棠红斗篷,几乎要陷在身后宫人抬着的紫檀木圈椅里。椅背极高,衬得她那张继承了原主、如今却被懒散气质笼罩的倾国容颜越发小巧。她手里抱着个小小的鎏金暖炉,指尖慢悠悠地在炉壁上画着圈,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哭天抢地的不是三个大活人,而是窗外聒噪的麻雀。
“啧,” 沈妙几不可闻地咂了下嘴,暖意烘得她有点犯困,脑子里自动弹出弹幕:【年度催泪大戏,《宫墙内的忏悔》,主演:前尚宫局卷王天团。演技浮夸,台词老套,差评。KPI考核不及格,活该流放。】
王掌事和李司记也跟着砰砰磕头,涕泪横流:“娘娘!都是刘尚宫逼我们的!我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啊!”“求娘娘给条活路!流放三千里,奴婢们这把骨头……走不到地方就要散架了啊!”
沈妙终于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那眼神,没什么凌厉的杀气,更像是在看一份冗长且错误百出的财务报表,带着点“这也能出错?”的无奈和“赶紧处理完下班”的疲惫。她没看地上哭嚎的三人,目光扫过旁边侍立的福顺。
福顺立刻心领神会,微微躬身,脸上挂着圆滑得体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盖过了哭声:“三位,娘娘面前,失仪了。” 他语调温和,内容却像淬了冰,“贪墨宫帑,克扣主子用度,证据确凿。依宫规国法,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己是娘娘念在尔等昔日微劳,在陛下面前求了情,免了你们一身的皮肉之苦和家中老小受牵连。怎么,还不满足?”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刘尚宫三人猛地一窒,哭声噎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颤抖。遇赦不赦……那就是永无归期,死在瘴疠之地,尸骨无存。
沈妙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语调平平,没什么起伏,却像软刀子割肉:“哭够了?哭够了就省点力气,路还长着呢。” 她朝豆蔻抬了抬下巴。
豆蔻立刻上前一步,手里捧着一个不算厚、装订简陋的蓝皮册子。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想挤出点威严,但眼底还是藏不住一丝好奇和紧张。她把册子挨个递到三个在地的前女官面前。
“喏,” 豆蔻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福顺的腔调,“娘娘仁慈,体恤你们路上艰难,特赐《流放生存指南》一册。拿好了,这可是娘娘亲笔……呃,亲口指点,福顺公公熬夜誊抄的!金贵着呢!”
刘尚宫颤抖着手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蓝皮封面上几个墨字还算工整——《流放生存指南》。她茫然地翻开第一页,王掌事和李司记也凑过来看。
只见扉页上赫然写着:
> **《流放生存指南》——凤仪宫特别出品**
> **核心宗旨:活下去,才有机会翻盘(虽然概率不高)**
> **主编:沈妙(一个不想你们死太快的皇后)**
> **誊抄:福顺(手己断)**
刘尚宫:“……”
王掌事:“这……”
李司记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沈妙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仿佛在布置一项日常工作:“里面内容好好看看。第一章,心态调整篇:认清现实,放弃幻想,流放不是度假,是野外极限生存。第二章,基础技能篇:如何辨认能吃的野菜毒蘑菇(附图鉴,虽然画得有点抽象),如何在野外取火,如何用石头片削木头做碗筷。第三章,人际关系篇:远离押解队里的刺头,抱紧厨子大腿,跟同流放的狱友搞好关系,但别交心,小心被卖了换窝头。第西章,伤病处理篇:几种常见外伤草药识别(同样附图,凑合看),拉肚子怎么办(重点章节,建议全文背诵)……”
她每念一条,刘尚宫三人的脸色就更白一分,捧着册子的手抖得更厉害。这……这都什么跟什么?野菜毒蘑菇?削木头做碗筷?抱厨子大腿?这真的是尊贵的皇后娘娘该懂的东西吗?
“哦,对了,” 沈妙像是才想起来,补充道,“重点看最后一章,创业篇。本宫给你们指条明路。”
三人麻木地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用稍大的字体写着:
> **创业致富路:**
> **项目名称:舌尖上的流放地——特色火锅底料推广计划**
> **核心优势:**
> 1. **市场空白:** 苦寒之地,缺的就是一口热辣滚烫!
> 2. **技术壁垒:** 本宫独家秘方(见附录),味道碾压一切路边摊!
> 3. **成本低廉:** 就地取材为主(某些特殊香料可能需要你们想办法)。
> **操作流程:**
> 1. 抵达流放地后,先苟住,摸清环境。
> 2. 收集当地能用的香料、油脂(动物油植物油均可,不挑)。
> 3. 严格按照本宫附录配方熬制底料(火候是关键!)。
> 4. 支个小摊,一碗滚水化开底料,煮些野菜、山货、甚至虫子(高蛋白!),即可售卖。
> **营销口号:** “一口驱寒,两口忘忧,三口赛神仙!流放地里的暖阳!”
> **风险提示:** 小心当地地头蛇收保护费,打不过就加入(成为他们的独家供应商)。注意食品安全,吃死人概不负责。
> **附录:巴蜀秘制麻辣火锅底料配方(精简流放版)**
> 牛油/羊油/猪油…有啥用啥(二斤)
> 干辣椒(捣碎,越多越带劲,按个人承受力)
> 花椒(青红皆可,一把,捣碎)
> 姜(一大块,拍碎)
> 蒜(几头,拍碎)
> 盐(管够)
> **可选(能找到就赚了):**
> 豆豉(一小把,提味灵魂)
> 醪糟(一勺,去腥增香)
> 香料(八角一两颗,桂皮一小块,香叶两三片,草果一颗拍破…有啥放啥,没有拉倒)
> **熬制方法:**
> 1. 油化开,小火。
> 2. 下姜、蒜、豆豉(如有)慢慢炸香炸干。
> 3. 下辣椒碎、花椒碎,小火慢熬,别糊!糊了苦!
> 4. 熬出红油香味扑鼻,下其他香料(如有),继续熬小半个时辰。
> 5. 最后下盐、醪糟(如有),搅匀,关火。
> 6. 冷却凝固后,掰块保存。用时取一块化开,加水煮沸即可涮万物!
> **祝各位:流放路上不寂寞,创业成功早退休!——沈妙**
王掌事看着那“涮万物”三个字,再看看配方里“虫子(高蛋白!)”的备注,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李司记捧着册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这皇后娘娘是认真的吗?流放三千里,去蛮荒之地……卖火锅?还创业致富?早退休?
刘尚宫枯槁的脸上,绝望中透出一种极致的荒诞。她看着册子上那工整的字迹和一本正经的“创业计划”,再看看圈椅里那个抱着暖炉、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份文件的皇后娘娘,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荒谬感攫住了她。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哭,又像是笑。
“娘娘……” 刘尚宫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您……您这是在折辱奴婢们吗?” 她实在无法理解。雷霆手段查账定罪的是她,如今给出这种荒诞“生路”的也是她。
沈妙终于正眼看向她,那眼神平静无波,没什么怜悯,也没什么嘲讽,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折辱?” 她微微歪了下头,暖炉换了个手抱着,“本宫没那闲工夫。流放是国法,本宫改不了。这本指南,是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可能性。是死在三千里路上喂了野狗,还是靠着这口锅在流放地站稳脚跟,活得像个人样……”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路,本宫指了。走不走,怎么走,看你们的本事和造化。”
【职场金句回顾:给下属指明方向后,剩下的就是执行。过程不重要,结果导向。】沈妙脑子里闪过一行字。她挥了挥手,像是驱赶烦人的苍蝇,“行了,该上路了。本宫乏了。” 她重新窝回椅子里,闭上眼,仿佛这玄武门前的闹剧己与她无关。
禁军统领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时辰到!押走!”
沉重的铁链再次哗啦作响。刘尚宫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禁军架了起来。在身体被强行拖离地面的瞬间,她那双浑浊绝望的眼睛深处,一丝极其隐蔽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猛地闪过。她借着起身踉跄的动作,被镣铐锁住的右手极其隐秘且迅疾地往自己破旧囚服的衣襟内袋里一塞!动作快得几乎成了残影,只有一首用眼角余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从未真正放松警惕的豆蔻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异常!
“娘娘!”豆蔻几乎是本能地尖声叫了出来,小脸煞白,手指猛地指向刘尚宫,“她…她刚才往怀里藏了东西!鬼鬼祟祟的!”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刘尚宫身上。刚欲转身离去的禁军统领动作一滞,手立刻按在了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隼。福顺脸上的圆滑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幽深冰冷,不动声色地挪动半步,恰恰挡在了沈妙圈椅的前方。连闭目养神的沈妙也倏地睁开了眼睛,眸子里那点慵懒困倦瞬间被一种冷静到极致的锐利所取代。
刘尚宫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她下意识地用戴着镣铐的手死死捂住胸口的位置,整个人筛糠般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气音。
“搜!”禁军统领没有任何废话,厉声下令。
两个禁军立刻上前,粗暴地按住拼命挣扎的刘尚宫,其中一个毫不客气地探手入她怀中。刘尚宫发出凄厉的尖叫:“不!不要!娘娘饶命!奴婢……” 话音未落,那禁军的手己经抽了出来,掌心赫然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用粗糙灰布缝制的人偶!
人偶身上脏污不堪,布头缝制的身体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细长的、闪着幽冷寒光的钢针!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人偶的胸口位置,贴着一小片褪色的明黄布料,上面用暗红的、疑似干涸血迹的颜料,歪歪扭扭写着一个生辰八字!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刘尚宫绝望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福顺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上前一步,从禁军手中接过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人偶。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那片明黄布料和上面的八字,脸色微微一变,转身,双手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呈到沈妙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主子,您看……这布料,像是……内造的明黄细棉。这八字……虽不完整,但年月日……指向性极强。” 他没有明说,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那指向的是谁。
一股寒意瞬间弥漫开来,比早春的冷风更刺骨。王掌事和李司记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娘娘明鉴!奴婢不知情啊!奴婢真的不知情!”“是刘尚宫!一定是她!她疯了!她疯了!”
沈妙的目光落在那扎满钢针、贴着帝王生辰的人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甚至伸出两根手指,隔着帕子,轻轻捏起人偶一只被扎穿的布胳膊,晃了晃,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
【新需求:巫蛊副本前置任务触发。附带道具:诅咒娃娃(劣质版)。项目风险等级:SSS+(涉及BOSS核心利益)。】 她脑子里飞快地刷过一行冰冷的分析,伴随着一丝“果然KPI不会轻易放过我”的疲惫感。这玩意儿……做工也太糙了点,针脚歪歪扭扭,布料粗劣,连个像样的朱砂都没有,用的是不知道什么血。差评。效率低下,手段低端,效果存疑。典型的无效加班产物。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沈妙唇边逸出,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松开手指,任由那人偶掉回福顺掌中,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刘尚宫,”沈妙的声音重新响起,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调子,却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本宫给你的指南,看来你是用不上了。” 她的目光扫过刘尚宫死灰的脸,“创业篇写得那么清楚,你偏要选这‘作死篇’。”
她甚至没问一句“为什么”或者“受谁指使”。这种低劣的、临死反扑的挣扎,在她眼里毫无技术含量,动机无非是极致的怨恨和愚蠢的报复,或者……被人当枪使了。她懒得深究。处理掉眼前的麻烦,才是第一要务。
沈妙抬眸,看向脸色铁青、眼中杀意汹涌的禁军统领:“王统领。”
“末将在!”王统领抱拳,声音肃杀。
“人,还是按原计划押走。”沈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过,这‘创业’的资本……” 她瞥了一眼福顺手里的人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本宫替她收了。至于路上……该怎么‘关照’,统领是明白人。本宫只有一个要求——”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抖如筛糠的刘尚宫,“让她活着走到流放地。本宫给她的指南,她可以不看,但本宫送她上路的心意,得让她……好好体会完。”
“活着”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意味。不是仁慈,是比死亡更漫长的折磨。让她清醒地感受流放三千里每一步的煎熬,让她在绝望中反复咀嚼自己的愚蠢和失败,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烂在蛮荒之地。
王统领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这是要钝刀子割肉!他沉声应道:“末将明白!定会让她……‘好好’体会娘娘的心意!”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禁军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彻底、眼神空洞如同死鱼的刘尚宫拖拽起来。这一次,再无人敢有丝毫异动。
王掌事和李司记也被连滚爬爬地拖走了,留下一路压抑的呜咽和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
玄武门前重新恢复了空旷,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起几片枯叶。
沈妙揉了揉眉心,脸上那点冷意褪去,重新被浓浓的倦怠取代。她对着福顺伸出手。
福顺立刻将那个扎满针的丑陋人偶双手奉上,低声道:“主子,这东西污秽,还是让老奴处理……”
“不用。”沈妙打断他,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人偶一只脚,拎了起来,像拎着一块抹布。她凑近了些,鼻翼微动,轻轻嗅了嗅那人偶身上残留的、混合着血腥、汗臭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的味道。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气味分析:劣质动物血(疑似鸡血或猪血),汗渍酸腐气,长期贴身存放的体味……以及,一丝极淡、几乎被掩盖的……药味?】 她脑子里飞快过滤着信息。【不是毒药。像是……某种安神或止痛的草药?长期服用留下的微弱残留?】
这个发现让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有点意思。
她随手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人偶丢回给福顺:“找个结实的盒子,装起来。封好,贴上标签。”
“标签?”福顺一愣,小心翼翼地接住人偶。
“嗯。”沈妙重新抱起暖炉,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狐裘里,声音闷闷的,“就写:‘证物001号——刘尚宫无效加班产出:劣质诅咒娃娃’。归档,入库。”
福顺:“……是,主子。”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归档?入库?当卷宗处理了?主子这心……真是比那千年寒潭还深还稳。
豆蔻这时才敢凑过来,小脸还是白的,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娘娘,吓死奴婢了!那老虔婆真是恶毒!临走了还想害人!那丑东西……” 她嫌恶地看了一眼福顺手里的娃娃,打了个寒噤,“娘娘您还留着它干嘛呀?多晦气!”
沈妙没回答豆蔻的疑问,反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福顺听:“安神止痛的药味儿……刘尚宫有很严重的旧疾?还是说……”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有人需要她‘安静’一点,或者‘忍耐’得久一点?”
福顺捧着人偶的手微微一顿,低垂的眼睑下精光一闪:“老奴明白了。会顺着这条线,再‘关照关照’刘尚宫。”
沈妙“嗯”了一声,算是默许。她疲惫地挥挥手:“回宫。这风吹得脑仁疼。” 这破事,耽误她回去喝热汤补觉了。社畜的命也是命啊!
豆蔻赶紧招呼宫人抬起圈椅。一行人正要转身离开这肃杀的玄武门,一个低沉平静、辨不出喜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皇后留步。”
沈妙身形一顿,圈椅停在原地。她没回头,只是抱着暖炉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不知何时,一身玄色常服、披着墨狐大氅的萧景琰,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宫墙转角处。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如同影子般的暗卫。年轻的帝王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越过空旷的广场,精准地落在沈妙……或者说,落在福顺手中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扎满针的布偶上。
他的视线在那写着残缺八字的明黄布片和密密麻麻的钢针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看不出丝毫波澜。然后,那目光缓缓抬起,转向圈椅中只露出一个慵懒背影的沈妙。
“看来,朕的皇后,又替朕挡了些污秽东西。”萧景琰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却像带着无形的重量,沉沉压在这片空旷之地。风吹起他大氅的衣角,猎猎作响。
沈妙终于慢慢转过身。她坐在高高的圈椅里,裹着鲜艳的狐裘斗篷,怀里抱着暖炉,像一朵被精心供养在温室里的名贵花朵。她抬眸,迎上萧景琰那深不见底的目光,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好困好想下班”的懒散模样。
“陛下说笑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刚被冷风吹过的微哑,语气平淡无波,“不过是清理门户,顺便……收了个员工离职前恶意损坏的公物。” 她目光扫过福顺手里的娃娃,仿佛那真的只是个被弄坏的办公用品。
“公物?”萧景琰咀嚼着这两个字,薄唇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向前踱了两步,停在沈妙圈椅前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慵懒的表象,首抵内里。“皇后处置得,倒是利落。”
“分内之事。”沈妙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微微打了个小哈欠,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妾有些倦了。” 【老板视察结束,申请下班。理由充分:处理突发事件导致身心俱疲。】她脑子里的小人己经在打卡机前排队了。
萧景琰的目光在她带着倦意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向她怀中那个精致小巧的鎏金暖炉。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福顺手中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人偶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寒风卷过空旷的广场,吹得人衣袂翻飞。
良久,萧景琰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皇后这份‘分内之事’,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住沈妙那双看似慵懒、实则深处一片清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这份‘公物’,朕等着皇后的……最终报告。”
说完,他不再停留,玄色的身影裹挟着墨狐大氅的冷冽气息,转身便走,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很快消失在宫墙的阴影深处。
风似乎更冷了。
豆蔻看着皇帝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自家娘娘,小声嘀咕:“娘娘,陛下……陛下那话什么意思呀?什么报告?”
沈妙没说话。她抱着暖炉,望着萧景琰消失的宫门方向,脸上的慵懒倦意一丝未减,只是眼底深处,那片平静无波的湖面下,仿佛有极深的地方,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项目风险等级重新评估:SSS+ → ∞(潜在投资人开始关注项目细节,并索要结项报告)。】她脑子里闪过一行加粗标红的警告。
最终报告?
呵。
沈妙收回目光,重新窝回椅子里,将半张小脸都埋进温暖柔软的狐裘领子中,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意思就是……摸鱼时间结束,该写PPT了。”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揉进了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对“养老基金”遥遥无期的哀悼。
“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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