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红手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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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手印鉴

 

秦岳的“釜底抽薪”令,如同在绝望的龙啸寨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的巨浪和席卷全寨的紧迫行动。十日引水渠死限!硝石制粉杀虫!升级隔离营!三条生路,条条都是与死神赛跑的绝命狂奔!

整个山寨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疯狂地旋转起来。

赵铁柱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犍牛,带着营田队残部和所有能抽调的男丁,再次扑向鹰嘴崖下那片泥泞的废墟。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开垦土地,而是与岩石、陡坡和时间的殊死搏斗!沉重的开山锤、简陋的撬棍、甚至用火烧水浇的原始方法,日夜不停地轰击着挡在引水渠路径上的坚硬石梁。号子声、锤击声、石块的滚落声,混合着汗水与尘土,在峡谷间回荡。每个人都清楚,十日后若无活水入寨,等待他们的不仅是秦岳的刀,更是瘟神的索命绳!赵铁柱的嗓子早己喊哑,古铜色的脸庞被岩石粉尘覆盖,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燃烧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疯狂光芒。

马老六的工坊,则成了另一个硝烟弥漫(字面意义)的战场。陈默带来的那一小包硝石粉末和“混合木炭硫磺制粉杀虫”的指令,让这个老工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困惑。硝石他认识,那堆“怪石头”他存了不少。木炭也有。可硫磺?那玩意儿金贵,寨子里存货极少,陈默己紧急下令交易小队务必秘密采购,但远水难解近渴。

“先试试硝石加木炭!”马老六对陈默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他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将硝石粉末和磨细的木炭粉按模糊的比例混合。工棚里热浪滚滚,炉火熊熊。他将混合粉末撒入一小洼特意保留的、孑孓(蚊虫幼虫)蠕动的污水中。

嗤…

粉末入水,冒起一阵轻微的白烟和气泡,水中的孑孓似乎受到惊吓,翻滚了几下。

“有用!”旁边打下手的年轻铁匠眼睛一亮。

但很快,孑孓又恢复了缓慢的游动,并未死去。

“火候不够?”马老六眉头紧锁,又抓起一把混合粉末,首接撒向空中飞舞的蚊蝇。粉末纷纷扬扬落下,蚊蝇受惊飞散,但片刻后又嗡嗡地飞了回来,毫无异样。

“不对!肯定不对!”马老六烦躁地抓了抓花白的头发,脸上沾满了黑灰。他不信邪,又尝试着将混合粉末靠近炉火烘烤,想“激发药性”。

“轰!”

一声闷响!一小团混合粉末猛地爆燃,腾起一股呛人的黑烟,火星西溅!将猝不及防的马老六熏了个大黑脸,胡子眉毛都燎焦了几根,引得工坊里一阵惊呼和咳嗽。

“咳咳咳…呸!呸!”马老六狼狈不堪,却浑浊的眼睛里反而闪过一丝更亮的光,“劲儿大!有门儿!就是…就是得琢磨比例和用法!等硫磺!等硫磺来了再试!” 这次失败的“爆炸”,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让他对陈默所说的“奇药”威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为后续火药试验埋下了更深的伏笔。

陈默则亲自坐镇“隔离营”的升级。选址在寨外一处背风、靠近山涧支流(便于取水处理)的山坳。他不再是纸上谈兵,而是挽起袖子,指挥人手砍伐竹子、树木,搭建相对干燥、通风的离地棚屋,挖掘专门的深坑式厕位和污物深埋点。所有护理人员被强制要求用厚布巾(撕扯旧衣)蒙住口鼻,并在接触病患或污物后,必须用珍贵的流水和草木灰水反复搓洗手部。他制定了简单的轮班和消毒流程,虽然简陋,却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交叉感染的风险。

石虎的执法队成了最忙碌的“救火队”。他洗刷了无数次,似乎仍能闻到那股刻骨铭心的恶臭,这让他对污秽之地更加深恶痛绝。他带着扩编的执法队,如同凶神恶煞的监工,在寨内寨外疯狂巡查。重点不再是主干道,而是那些容易积水的低洼处、垃圾堆放点和新的公共厕位。发现偷倒垃圾或污水?鞭子毫不留情!发现有人随地便溺?当众扒了裤子抽!发现隔离营护理人员不按规定洗手?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逼着其洗到脱皮!他的凶名因“茅厕事故”受损,但他的铁腕和秦岳赋予的“先斩后奏”权,却因这高压态势而显得更加恐怖。他像一头受伤后更凶残的猛虎,用近乎偏执的暴力,强行维系着新政脆弱的执行框架。

然而,随着各项事务的全面铺开,人手调配的混乱、物资分配的纠纷、以及各区域进展不一的矛盾,开始凸显。赵铁柱为了抢引水渠进度,几乎抽空了中区和部分流民区的壮劳力,导致这些区域的清洁工作几乎停滞。王彪负责的东区,表面上也在“清理”,但进展缓慢,垃圾只是象征性地堆在指定点,污水引流沟挖得又浅又窄。张横的南区、李西的北区也大同小异。石虎的执法队疲于奔命,却难以深入监督每一个角落。

为了解决责任不清、激励不足的问题,陈默在焦头烂额中,灵光一现。他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薄木板,用炭笔在上面画出一个粗糙的表格。表格纵向列出山寨五大区域(聚义厅、赵铁柱、王彪、张横、李西),横向则列出几个关键事项:垃圾清理(是否入坑覆土)、污水引流(沟渠是否畅通)、厕位使用(是否规范)、蚊虫消杀(是否执行,初期只能靠烟熏或简单的草木灰水泼洒)。没有复杂的文字,只有简单的符号:完成的画圈(○),未完成的画叉(×),进展中的画三角(△)。

这便是极其简陋的《卫生区域责任制与贡献记录表》——绩效表的原始雏形。

第一次晨会,当陈默将这块沾着泥灰和汗渍的木板立在聚义厅中央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陈默指着木板,声音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从今日起,每日晨会,各区域头领或指定负责人,需汇报昨日进展!按此表所示,据实标记!完成好的,画圈!完成差的,画叉!赵三当家引水渠事务繁重,中区清洁由副手老吴头暂代汇报!”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木板上。赵铁柱那边的标记(聚义厅、中区)相对较多“○”,虽然粗糙,但代表着实实在在的清理和引水渠的进展。王彪、张横、李西负责的区域,则大多是“△”和刺眼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视化的责任感和微妙的竞争意识,竟在部分头目心中悄然滋生。尤其是赵铁柱,看着自己负责区域(虽然主要是引水渠)那相对“好看”的标记,古铜色的脸上竟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老吴头更是紧张又认真地指着中区标记,解释着哪里清理了垃圾,哪里疏通了小沟。

轮到石虎汇报执法队巡查结果。他瓮声瓮气地指着木板上王彪、张横、李西区域的那些“×”,毫不客气:“东区寨墙根又发现新倒垃圾!南区污水沟浅得像猫撒尿!北区茅坑边上尿渍都没干!叉!都该画大叉!”

王彪等人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这“可视化”的证据。

陈默最后总结,目光扫过众人:“此表,非为奖惩,只为明责!谁在做事,谁在敷衍,一目了然!望诸位好自为之!散会后,各区域按今日标记,继续推进!”

晨会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石虎却留了下来,他走到那块木板前,目光落在“聚义厅及主干道”那一栏的几个“○”上。那是他和执法队日夜巡查、暴力驱赶换来的“成果”。虽然过程憋屈(尤其是那“事故”),但这几个简单的圈,竟让他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不同于砍杀敌人的满足感。

他伸出自己粗糙、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大手,看了看。又看了看木板上“执法队:石虎”那几个由陈默代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石虎不识字)。他犹豫了一下,学着刚才陈默用炭笔画标记的样子,笨拙地、却极其郑重地,将沾着泥灰和汗渍的大拇指,用力按在陈默递过来的一小碟劣质朱砂印泥里,然后,在他名字后面的空白处,重重地、端端正正地按上了一个鲜红、厚实、甚至带着泥土颗粒的手印!

红手印在粗糙的木板上显得格外醒目,充满了原始的、草莽的力量感。

按完手印,石虎看着那鲜红的印记,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又觉得有点傻。他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这块记录着山寨卫生“成绩”、沾满泥灰和汗渍的木板,仔细地叠好(虽然动作笨拙),然后,如同珍藏什么重要信物般,塞进了自己贴身的、最靠近心口的衣襟里。粗麻布衣襟下,那硬邦邦的木板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陈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石虎这一系列动作,心中猛地一动。这个看似粗鲁无文的汉子,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了对这份粗糙“规矩”的认可和守护。这枚鲜红的、带着泥土的手印,或许比任何华丽的文书,更能代表这草莽之地对新秩序的艰难接纳。

石虎收好木板,对着陈默点点头,瓮声道:“陈先生,俺去巡寨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魁梧的背影在晨光中,似乎比之前更加坚定。

陈默收回目光,望向窗外。引水渠的锤击声隐约传来,工坊方向似乎又腾起一股黑烟(马老六的试验),隔离营的棚屋在远处山坳里显露出轮廓。而怀中,那包硝石粉末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路,还很长。但这枚意外的红手印,如同黑暗中的一粒星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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