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爆炸的黑烟仍在袅袅，如同垂死的黑龙在空中盘旋，将不祥的气息弥漫在龙啸寨上空。寨墙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陈默的脸色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冷峻，石虎则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鼻孔喷着粗气。箭矢耗损过半的消息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个人心头。
“王八羔子！耗得差不多了是吧？”石虎看着寨墙下再次开始集结、重整队形的黑云骑，以及那些在远处林地边缘隐隐出现的、开始砍伐树木制作简易云梯的官军步卒身影，焦躁得如同困兽，“真当老子没牙了？”他猛地揪住一个执法队小头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去！把寨子里所有能烧的、能冒烟的玩意！破布烂麻、引火松脂、连你婆娘的裹脚布都给老子搜来！堆到寨墙下！老子要给他们唱一出红莲地狱！”
小头目连滚爬爬领命而去。这是石虎被逼到极限的土办法——制造烟雾屏障，干扰视线。
“石虎兄弟，且慢！”陈默按住了石虎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烟雾只能阻敌一时。敌军势大，强弓硬弩犹存，破寨梯己备。我部箭矢不足，防御漏洞将现。为今之计，唯有一策，或可退敌。”
石虎猛地转头，眼中血丝密布：“说！”
陈默目光越过官军先锋，望向东北黑风岭方向，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诱敌深入，断其后路，再行…水攻！”
石虎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眼睛瞬间瞪圆：“你是说…鹰嘴崖的石坝暗闸？”
“正是！”陈默眼中寒光一闪，“引而不发，终成悬剑。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此招风险极大，需王贲贪功冒进，更需一支精兵死守后撤通道，断其归途！事若不成…你我皆成孤魂野鬼！”
石虎死死盯着陈默数息，脸上横肉剧烈抽搐，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木垛口上：“娘的！干了！富贵险中求！阎王也怕不要命的！要谁去堵后路？”
“赵铁柱！”陈默斩钉截铁，“执法队需留人稳守寨墙，铁柱兄弟引路熟稔，弓马娴熟，心细胆大，可担此任！但时间紧迫，需立刻派人传令，并通知守闸弟兄准备开启！”
“俺去传令！”一个精瘦的执法队员自告奋勇。
“快去！告诉赵铁柱，官军前锋主力冲入北门瓮城一线后，立刻开闸！不惜代价，守住退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若寨子未破，他自寻路归山！若寨子……让他自己看着办！”石虎吼道。精瘦汉子一抱拳，转身如猿猴般沿绳索滑下寨内墙根，朝着鹰嘴崖方向狂奔而去。
“剩下的人！”石虎声若惊雷，“把滚木礌石都堆到北面寨墙豁口内侧！准备火油罐！待官军前锋冲进来，听老子的号令！跟他们决一死战！”
命令飞速传达下去。死战的阴云笼罩在龙啸寨每个人的头上。绝望之中，那一线希望，系于鹰嘴崖的水闸。
而此时，工坊区己被紧急清理，大部分工匠回到各自位置，忍着惊恐和不安，更加拼命地捶打、修补、打磨任何可用作武器的物件。药堂里，马老六被强行摁在铺了草席的木板上，许郎中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灼伤的皮肉，涂上黑乎乎的药膏。
“嘶——轻点！许木头！你想疼死老子！”马老六龇牙咧嘴，焦糊的脸上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那双瞪得溜圆、闪烁着熊熊怒火和憋屈的小眼睛。
“疼？没炸死算你命大！”药堂角落的孙老栓一边收拾着药匣，一边不咸不淡地补刀，“胡折腾！害人害己！白瞎了多少料？误了大事看你咋交代！”
“孙老栓！你他娘给老子闭嘴！那是个意外！老子是在找更快打铁的法子！”马老六挣扎着想坐起理论，被许郎中和张狗儿死死按住。
“意外？哼！不按章法，异想天开，出意外是迟早！”孙老栓收拾好东西，冷冷看了一眼马老六，“好生躺着吧，马大工匠！寨子安危，自有我们这些‘老顽固’顶上！”说罢，带着几个老匠人转身离开药堂，留下马老六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因伤痛动弹不得。
爆炸的挫败、老对头的冷嘲热讽、寨子危在旦夕的现状、自身动弹不得的无力感……种种情绪如同毒蛇啃噬着马老六的心。他躺在那里，如同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眼神空洞地盯着药堂破旧的顶棚，那缕缕黑烟似乎还残留在鼻端。失败的苦涩和绝望的阴影，如同冰水灌顶。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那爆炸……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如此可怖？仅仅是因为猛火油……和硫磺？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爆炸瞬间的巨大闪光、灼痛、气浪冲击……还有那股刺鼻恶臭……似乎不仅仅是硫磺和桐油的味道……那到底是什么？他拼命回忆着爆炸前最后一刻那混乱的画面——猛火油和硫磺粉……还有……似乎……在抱起那罐子前，在那些黑泥巴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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