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丢出两个坑后李洵就坐着喝茶,跟老太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好似寻常,半点没有之前的紧张,老太太时不时被逗笑,感怀几句。
甄应嘉心思电转,总算明白李洵的用意,一会儿要查太上皇南巡账目,一会儿又说扬州盐课问题,那李洵根本没有实证,全凭他一张嘴胡诌,选择押后再议就很明显。
五十万王爷他不满意。
按照李洵的计划。
怎么也要从甄家拿走二三百万的银子,必须在给他们挖个坑才行。
李洵端着茶,目光随意打量在甄应嘉身后垂首站立的,甄家嫡庶子孙脸上,女眷在屏风后他暂时没空搭理。
甄衍李洵认识,旁的都陌生,再有就是,比任何子弟还要显眼的甄宝玉了,穿着大红箭袖、面如傅粉、此刻正魂不守舍、眼神飘忽神游天外。
李洵眯着眼睛笑了笑,无论是真家,还是假家,两个宝玉总能给他找点乐子出来。
那甄宝玉的脖颈上也挂着个金圈,不知道缀没缀个玉?
只是金圈下面的吊坠儿藏在内里的衣裳中,李洵看不真切,先诈一诈!
李洵的声音不高,好奇指着最后面的甄宝玉:“本王常听水溶兄,提及他那小舅子,可就是他了?听闻哥儿和荣国府宝玉一样,也是衔玉而生?”
不是。
到底是谁传甄家宝玉也衔玉而生了?
无稽之谈!
尽管如此,但甄应嘉还是猛地一哆嗦,几乎要弹起来。
说起来那块玉的来头……
不好。
不能让王爷看见。
那块玉……怎么把这劳什子忘记了!
他儿子脖颈上那块玉虽不是衔玉而生,但更要命,素日里都不准宝玉带出府去,只在家中当个能聚福的吉祥东西。
那可是北静王爷送给宝玉的生日礼物,而家里照着荣国府,在玉上请人刻了八个字,还有得道高僧开光。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北静王那块玉是当今陛下赠送。
陛下赏赐!转赠!逾制!
真叫王爷逮住这条尾巴的话,非但连累大女儿和北静王,甄家也解释不清楚。
看着李洵点名甄宝玉,甄应嘉开始流汗不止,祈祷宝玉今儿没有戴那劳什子美玉!
甄应嘉赶紧解释道:“王爷莫要听信外面胡乱传言,犬子的玉并非娘胎带来,而是…而是旁人转赠,没什么好稀奇的地方。”
甄宝玉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得一个激灵,茫然的抬起头,蠢呆蠢呆反手指了指自己:“王爷是叫我?”
“还不上去给王爷磕头!”甄衍侧身瞪了甄宝玉一眼。
甄老太太依旧保持笑容对李洵说道:“老身这孙儿顽劣,有什么得罪王爷的地方,
老身先在这儿给王爷赔个不是了。”心里也清楚,宝贝孙子脖颈上挂着把能捅甄家的刀。
那玉素日里又不曾带出去,真是糟心……
李洵摆了摆手,见甄应嘉反应就知道,这位翻版宝玉果然也戴着美玉,更有兴趣了。
“无知者无罪,快快上前一步,本王与水溶兄情同手足啊,哪里会怪罪他,本王看过荣国府宝玉的美玉,今儿定要瞧瞧甄家宝玉的美玉了!”语气虽轻,但是不容置疑。
甄家知道避不开了,老太太和甄应嘉对了对眼色,都在绞尽脑汁编造,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屏风后。
甄秋姮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突然问二哥哥的玉。
这可不是好事。
必须!必须立刻让那块玉消失!
就在甄应嘉硬着头皮,声音发颤的应道:“孽障,你还发什么愣,赶紧上前来,取了美玉给王爷瞧。”千万别戴,千万别戴。
甄宝玉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脖颈,甄应嘉脑子一嗡,真戴了!
……
“哎呀!”
屏风边缘,一声带着痛楚和慌乱的少女惊呼突兀响起。
李洵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个英姿飒爽,浓眉大眼的女孩儿不知何时己绕到屏风外,正手忙脚乱弯腰去扶一个被打翻在地的粉彩茶盏。
“三妹妹,仔细烫手。”而一惯疼惜姑娘的甄宝玉哪里还顾得上取劳什子玉,也忘了先去拜见王爷,立即就抢过去弯腰,虚扶甄秋姮的手儿。
“三妹妹你的手,快叫大夫瞧瞧。”宝玉见三妹妹手背有些红,这是真被烫到了,登时心疼的掉眼泪。
甄秋姮秀眉紧蹙,小脸煞白,趁着二哥哥来扶她,背后刚好能遮住王爷的视线,顾不得手疼,忙去取宝玉脖颈美玉,悄声道:
“二哥哥快别说话了,一会子就说,就说不知何时落在园子里,只怕找不到了……”
“这……”看着三妹妹把玉掩藏在袖子里,甄宝玉愣了愣,忍不住抱怨:“无非是个劳什子破石头罢了,为了它害三妹妹你受伤,还不如砸了它。”
甄秋姮抬手掩住宝玉的嘴:“二哥哥,快去。”
遂,甄秋姮站在后面给李洵纳福。
甄应嘉皱了皱眉,他这女儿最谨慎懂事的,很难挑出错儿,怎么会如此马虎。
“王爷,此乃微臣小女,不曾想惊了王爷。”
呃……
真当本王是三岁小儿。
李洵的目光只在甄秋姮身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随即看向一脸呆滞、手还僵在脖子上的甄宝玉。
“甄公子?”李洵挑眉:“你的玉呢?本王还等着开开眼界,看看能与贾府公子媲美的‘通灵宝玉’是何等模样呢。”
“玉……玉……”甄宝玉低着头走上前,语无伦次:“许是、许是方才逛园子,给落下了。”
甄应嘉心念电转,看到宝玉空空的脖子,再结合女儿那恰到好处的“意外”。
他瞬间明白了女儿的用意!
连忙上前一步,深深躬身:“王爷恕罪,犬子……犬子顽劣不堪!定是……定是方才听闻王爷驾临,心中惶恐敬畏,臣这就派人去寻,掘地三尺也给您寻来!”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甄宝玉一眼。
李洵静静看着甄应嘉的表演,又瞥了一眼依旧低着头、仿佛沉浸在“惊吓”中的甄秋姮。
她不会以为,本王不敢搜身女孩儿吧?
“呵……”
李洵讥笑道:“丢了?那可真是不巧。看来甄公子这的福缘也忒浅薄了些,连块玉都看管不住。”
“来人!”李洵把茶盏重重一放。
“卑职们在。”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门口的二十名御林军,立刻就走进来几个,甲胄铿锵。
“甄公子心爱的玉佩丢了,想必心急如焚。你们,帮着甄总裁好好找一找。这甄府上下,前厅后院,书房内室,丫鬟仆妇的住处……
都给本王仔细搜一遍,务必把那块宝玉给本王找出来,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稀世珍宝,值得甄公子如此珍藏!”
甄应嘉和甄老太君只觉得眼前一黑。
搜府?!
这哪是找玉。
这是要把甄家的底裤都翻出来看啊。
那块玉……那块玉多半在秋姮袖子里,这要是被搜出来。
……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甄应嘉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声音都变了调:
“些许小事,岂敢劳动王爷费心……微臣自己找,定能找回来,明儿一定给呈给王爷您细看。”
“明儿只怕就不是那块了吧?你们真当本王是瞎子不成。”李洵起身就要发飙。
节骨眼上。
有门子来报,
“老爷,知府刘大人有急事求见王爷。”
“恩?”李洵一怔,不等甄应嘉开口,下意识蹙眉问:“何事,叫知府滚进来说话,难不成要本王出去迎他。” 一屁股坐回去。
不多时。
知府刘彦坤边擦汗边跑进来躬身一礼。
“臣,金陵知府刘彦坤见过王爷,请王爷安。”
李洵不想跟他废话,挥了挥袖子:“何事,可是赔罪清单送来了?”
“微臣正在写,正在写,只是还有一要紧事。”咽了咽唾沫,他小心翼翼说道:
“薛蟠打死了人。”
“关本王屁事!”
”薛蟠是为抢个婢女才打死了叫冯渊的书生。”
李洵立马想到香菱,还是给薛蟠这家伙撞上了……
“他打死谁,与本王何关。”
李洵喝了一口茶。
自己把贾雨村的美事儿给搅和掉了,也不知薛蟠还能不能“秽土转生”
知府擦了一把汗:
“可薛蟠说,……他说是帮王爷您抢……不……帮王爷买的美婢。”
噗———
李洵一口茶喷出,薛蟠这坑货。
也敢坑到本王头上。
李洵立马起身,凶巴巴抬腿就走,回头看着甄应嘉:“南巡、盐课、玉、不多,一件事儿、一百万!就当本王没问过。”
甄应嘉晃了晃身子……三百万……不是……您来抢劫的啊?
路过三姑娘甄秋姮时,李洵故意停了下来,抓起她颤抖,烫红的小手,笑道:
“甄家三姑娘下回仔细些,本王最是怜香惜玉,见不得美人儿受伤。”拍了拍她的小手儿,捏了捏掌心,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温柔道:
“可要藏仔细,莫要叫本王找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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