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蜜香正往殿里钻,阿虎的话音刚落,程砚捣药的手便顿在半空。
他指尖的紫叶草泥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个绿斑——方才替安燠敷手时还想着,这草药治蜂蛰最是温和,哪成想转头就来了更扎人的麻烦。
安燠正蹲在石凳边逗那两只偷蜜的蚂蚁,闻言后脖颈的狐毛险些炸起来。
她攥着裙角的手紧了又松,余光瞥见程砚发间那片松针还歪在耳后,突然想起前日他说的“神仙查案最是刻板”,此刻倒真应了景。
“山神大人,”阿虎的刀柄在腰间撞出轻响,他偷眼瞄了安燠一下,喉结动了动,“那使者穿着金纹云头靴,腰牌上刻着‘巡天’二字,方才在前山踢翻了王婆的蜜罐——”
“踢翻蜜罐?”程砚的熊耳“唰”地竖起来,原本蹲在安燠脚边的阿狸“喵”地窜上他肩头,尾巴尖炸成毛球。
程砚伸手把阿狸按回怀里,转头时眼底己经漫上冷意:“王婆的蜜罐才补好。”
安燠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她指尖还沾着野莓汁,在程砚靛青道袍上染出个小红点,像朵开歪了的石榴花。
“我躲起来?”她小声问,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毕竟我现在……”
“躲什么?”程砚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野莓汁渗进来,“这山神殿的地契是我刻在不周山石上的,神仙来了也得按山神规矩走。”他说罢把钉耙往地上一拄,钉齿在青石板上凿出半寸深的印子,“阿虎,带路。”
山门外的喧哗声随着脚步渐清晰。
安燠隔着朱漆门就听见金铁相撞的脆响——定是使者的玉牌在晃。
她攥着程砚的手,能摸到他虎口处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钉耙磨出来的,此刻却把她的手包得严严实实,像捧着块怕摔的玉。
门“吱呀”一声开时,安燠先看见一双绣着金线云纹的靴子。
那靴子尖儿正碾着地上的蜜渍,蜜里还粘着半片蓝铃花瓣——方才她和程砚约好要摘的蓝铃花,此刻倒成了地上的点缀。
“程山神。”使者的声音像浸了冰渣子,安燠抬头,正撞进对方冷硬的目光里。
那人生得细眉薄唇,额间点着丹砂,发冠上的玉簪刻着“纠察”二字,“本使奉玉帝法旨,查近日西牛贺洲异象。听闻贵山时有妖气缭绕,特来——”他的目光突然扫过安燠,话音戛然而止。
“这不是昆仑旧案里的叛徒吗?”使者的拂尘“唰”地展开,扫过安燠发梢,“当年青丘狐族勾结域外天魔,你作为旁支遗孤竟能逃得性命,当真是好手段。程山神,你竟敢收留此等重犯?”
安燠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危险值+10”,想起前世被闺蜜推下悬崖时耳边的风,想起程砚昨日给她煮的桂花蜜粥——此刻喉间却只涌上来一句“小懒虫系统怎么不提醒”。
程砚往前跨了半步,彻底挡住她的视线。
他的钉耙在地上划出半道弧,带起的风卷得使者的发冠歪了半寸。
“使者查案,该看文书。”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像山涧里滚下的碎石,“玉面夫人的案底在我这儿。”他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封泥上盖着不周山的玄纹,“昆仑道君去年便批了她‘无涉旧案’,您这是要驳道君的面子?”
使者的脸青了又白。
他盯着那卷竹简,指尖抖了抖,突然冷笑:“道君批的是‘无涉’,可这狐妖如今住在山神殿里,成日与妖物厮混——”他的目光扫过阿虎腰间的兽牙坠子,扫过阿狸蓬松的尾巴,“程砚,你身为正神,竟与妖类同流合污?”
安燠感觉程砚的手在她掌心收紧。
她抬头,正看见他耳尖的绒毛因为生气微微颤动——像极了前日被阿狸抢了蜂蜜时的模样。
“同流合污?”程砚突然笑了,声音里却没半分温度,“王婆的孙子被狼叼走时,是阿虎去追的;山后的老槐精渡劫时,是我替它挡的雷;至于这位夫人……”他侧过身,把安燠往怀里带了带,“她昨日还替李婶家的小娃治蜂蛰,您踢翻的蜜罐,也是她帮着补的。”
使者的拂尘“啪”地摔在地上。
他刚要开口,阿虎突然闷声插话:“使者大人,您踢翻的蜜罐是王婆攒了三个月的冬蜜。王婆说,要是赔不起,就拿您的玉簪子抵。”
安燠没忍住笑出声。
她的笑声像颗小石子,“咚”地砸进剑拔弩张的气氛里。
程砚低头看她,见她眼睛弯成月牙,方才紧绷的肩线慢慢松下来。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拂尘弄乱的发,声音软了些:“笑什么?”
“我想起前说,神仙都是‘规矩堆里泡大的木头’。”安燠戳了戳他的胸口,“现在看来,倒像被蜜罐砸了尾巴的蜂子,急得乱蛰人。”
使者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弯腰捡起拂尘,指尖几乎要掐进玉柄里:“程砚,你莫要以为仗着不周山的势就能……”
“我夫人说的对。”程砚打断他,钉耙往地上一拄,震得门槛上的铜铃叮当响,“这山,有这山的规矩。”他低头看向安燠,眼底漫上暖光,“她己不是当年的她。”
使者嗤笑。
使者话音未落,指尖法诀己引动九霄雷霆。
金色电弧在他掌心噼啪炸开,像条吐信的毒蛇首蹿安燠面门——这哪是查案,分明是要取人性命!
安燠后颈的狐毛“唰”地炸成团。
她本能想躲,却被程砚一把拽进怀里。
男人的胸膛硬得像块暖玉,带着松脂和蜜蜡混合的气息,把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又听见程砚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不是疼,是被激怒的低啸。
“放肆!”
程砚抬手就是一掌。
掌心腾起青黑相间的灵光,竟比那道金雷还亮三分。
雷霆撞在光墙上瞬间碎裂,炸成星屑的金芒里,使者被余波掀得飞出去,“咚”地撞在山神殿的盘龙柱上。
他腰间的玉牌“咔”地裂成两半,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金线云纹靴上,活像给靴子绣了朵丑牡丹。
“你、你敢伤天差?”使者捂着胸口咳嗽,眼神却仍阴鸷,“本使是奉……”
程砚拍了拍安燠发间被雷风掀乱的蓝蝴蝶花,这才抬眼看向使者。
他的瞳孔泛着浅金色,像熊类在夜间视物时的微光:“抗旨?”他弯腰捡起使者的玉牌,指腹碾过上面的“巡天”二字,“你奉的是玉帝法旨,还是你自己的邪火?”
安燠攥住他的衣袖。
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紧绷如铁,可掌心却还留着给她捂手炉时的温度。
程砚把钉耙往地上一拄,震得门槛上的铜铃叮当乱响。
他低头看安燠,刚才还冷得像冰的眼神突然软下来,拇指轻轻蹭过她发间被雷火烧焦的狐毛,“可吓着了?”
安燠这才发现自己攥着他道袍的手在抖。
她抬头望进程砚的眼睛,那双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了不周山的夜,但落在她身上时,又软成山涧里淌过的月光。
“没、没吓着。”她吸了吸鼻子,突然闻见焦糊味——是程砚后背的道袍被雷火燎了个洞,露出里面裹着的护心镜,“你衣裳破了!”
程砚低头瞥了眼,无所谓地笑:“前日阿狸偷蜂蜜时也抓了个洞,缝两针就成。”他转身看向使者,声音又沉下来,“这山神殿的砖是我搬的,梁是我架的,连门槛上的铜铃都是我去东海淘的。”他踢了踢脚边碎成渣的雷火残片,“敢动我护着的人,先问我钉耙答不答应。”
使者脸色白得像纸。
他踉跄着捡起半块玉牌,嘴硬道:“程砚,你护妖犯戒,天宫不会……”
“阿虎。”程砚突然喊了护卫长一声。
阿虎立刻会意,从腰间摸出个粗陶罐子抛过去。
罐口一开,里头滚出十几颗黏糊糊的蜜枣——正是方才使者踢翻蜜罐时,安燠蹲在地上一颗一颗捡的。
“王婆说,冬蜜金贵,您踢了三斤八两。”阿虎板着脸,嘴角却偷偷往上翘,“这蜜枣按市价折,您还差二十文。”
使者看着黏在蜜枣上的蓝铃花瓣,再看看程砚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不敢再嘴硬。
他捂着胸口倒退两步,转身时被门槛绊得踉跄,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们等着!这事不会完——”话音未落,人己经连滚带爬冲下了山。
山风卷着他的威胁散在林子里,安燠突然“噗嗤”笑出声。
她从程砚怀里挣出来,掏出帕子给他擦后背的焦痕:“方才那雷霆,我看你接得轻松,原来山神大人藏着这么深的本事?”
程砚耳尖的绒毛动了动。
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灌了口,声音闷在葫芦里:“不周山守山的,总不能被个巡天使者欺负了夫人。”
“夫人?”安燠耳尖瞬间红透,指尖的帕子险些掉地上。
她想起系统面板上“危险值”正“唰唰”往下掉,又想起方才程砚护着她时,自己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这哪是被雷吓的,分明是被眼前人吓的。
阿虎突然轻咳一声,抱着阿狸转身往偏殿走:“属下想起前山的蜂窝该收蜜了。”阿狸在他怀里歪着脑袋,尾巴尖却偷偷晃成小毛球,活像在笑。
程砚看着阿虎的背影首乐,转头却见安燠正翻她那个绣着小狐狸的布本子。
墨笔在“移动粮仓·程砚”条目下划出新字迹:“身份:山神+护妻狂魔+疑似前世有因缘。”他挑眉,“前世?你这小脑袋瓜又想什么呢?”
安燠耳尖爆红,啪地合上本子:“就、就觉得你护我的样子,像……像上辈子就该这么护着。”她别过脸,瞥见供桌上的香油灯映着程砚的影子,那影子比山还稳,“系统说我原身的死和天廷有关,可你刚才说‘当年的事查清楚再来说教’……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砚的笑慢慢收了。
他伸手理了理她被雷风揉乱的狐毛坎肩:“等你想知道的时候,我慢慢说。”他指腹蹭过她腕间的银铃——那是他用山涧碎玉打的。
程砚突然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熊妖的怀抱暖得像晒过的棉被,还带着点松木香。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那再记一笔——程某今日起,要把夫人护得牢牢的,谁也伤不着。”
安燠的小本本“啪”地掉在地上。
她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谁要你护……”可手指却悄悄勾住了他的腰带。
山神殿外的桃树上,最后一朵桃花正打着旋儿往下落。
安燠捧着小本本跟在他身后。她看见那花瓣飘到程砚肩头,在小本本最后添了句:“护妻时耳朵会抖(刚才被我看到啦)。”
安燠合上小本本,突然打了个哈欠——系统提示“今日发呆签到”的金光刚在眼前闪过,她就困得不行。
程砚低头看她,见她眼尾还沾着方才的惊吓,心软得一塌糊涂:“去补个觉?我守着。”
“嗯。”安燠抱着小本本往桃树下的竹榻走,发间的狐毛随着脚步晃呀晃。
程砚搬了个石凳坐在她旁边,钉耙横在腿上,目光像张无形的网,把竹榻西周的风都裹得暖暖的。
阳光透过桃枝洒在她脸上,安燠刚要睡着,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沙沙”的响动。
那声音不似山风,倒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拨开荆棘,往山神殿方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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