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离去衙门办事，新来的县令到了，他要去见上一见。
沈染撩开车帘张望，车外下了雨，寒风呼啸，冷得几乎能穿透狐裘。
“殿下别下车了，您要是想吃点心，卑职去买。”
玄戈没跟着谢厌离，反而坐在马车外守着她。
沈染看着衙门的大门，似是想到什么，“这次的县令是不是你家将军那边的人？”
玄戈挠了挠头，装傻。
他没想到，沈染从不涉猎官场，但对这些还是能猜到几分。
谢厌离野心大，处理了不干净的，自会安排自己人。
但他下意识想帮谢厌离说好话，“到了这位置，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主子嘉义关一战大胜，得了皇上重视，那会儿他就比您大一点。”
“多少人眼红嫉妒，刺杀来了一茬又一茬，韭菜似的。”
玄戈摸了摸肩膀上的陈年旧伤，心有余悸，“卑职都差点搭进去了，还是主子救回来。”
沈染盈盈的眸子看向玄戈，他长得端正，看着就憨厚老实，听那语气像真的。
谢厌离对下属向来不错。
她想不到那时的情形，是不是也像遭遇山匪那天，他只需要一把剑，就能冲出重围。
是不是无论杀人还是受伤，都那么淡然。
但他当时也只是个少年。
“那定国侯和定国侯夫人岂不是会很担心？”
沈染柔声问。
要是她遇到危险，母妃是一定比自己受伤了还忧心的。
玄戈又挠了挠头，语气莫名，“定国侯夫人她……不喜欢主子。”
沈染蹙起秀眉，“但谢厌离是她的孩子呀，还为定国侯府添了不少光，怎么会不喜欢？”
定国侯从姜佐过世后，也和老一批开国功臣一样隐退了，要不是谢厌离实在太耀眼，定国侯府定会消沉。
沈染想不到定国侯夫人不喜欢谢厌离的理由，但狐疑的眼神看去，只换回玄戈顾左右而言其他，“反正殿下可以尝试对主子关心一点，哎呀，瞧这雨下的，卑职给您买点荷花酥。”
话落，冒着雨就跑出去了，显然怕她继续问。
沈染没见过玄戈这么落荒而逃的样子。
中郎将出卖他，定国侯夫人不喜他，还在外征战居无定所，她想起那张冷萧的脸，莫名有种酸酸的感觉。
就连她也是利用，想成为他的把柄。
谢厌离很快回来了，虽然侍卫撑了伞，再上来时，还是脱了大氅才坐到她身边。
依然是淡淡的神色，却不会弄湿她一点。
她瞅他，低声道：“你不冷吗？”
“无碍。”谢厌离嗓音平静。
沈染咬了咬唇，很想问一点关于他娘亲的事儿，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柔声试探道：“定国侯府的关系，是不是也会和宫中那样，明争暗斗，目无亲情？”
“你在那边……开心吗？”
谢厌离垂眸看她，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眸。
黑白分明，只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遇到过很多人，算计贪婪卑劣，形形色色，却从没人会有这么纯粹的关心。
明明在最肮脏的深宫长大，却活得坚韧、干净。
像有什么东西挠了最柔软的地方，忽然有一刻，他想把她揉到怀里。
手指微动，但神色平静，“公主听话些，谢某自然开心。”
沈染张了张嘴，有点气恼。
难得关心他，他还不愿意说。
她就不该心软，是这狗男人囚禁她，逼她回宫，她做什么都是出于自保。
摸了摸怀里的荷花酥，本想分他一个，也不顺眼了，把一块掰成半块递过去，“呐。”
狗男人只配半个。
谢厌离垂眸便看到了这块碎碎的酥饼，还有小姑娘黑白分明，似乎有些嗔意的眸。
好像又恼了。
“谢某……”
他话没说完，沈染抬高了手，把半块荷花酥送到他嘴边。
甜腻的味道就在鼻端，她的指腹蹭到他的唇，谢厌离下意识含住了。
沈染鹿眸瞪大。
他喉结滑动，把荷花酥吞了下去。
慢条斯理，又不动声色。
指尖有湿意，她像触电般缩了手，余光看去，他殷红薄唇上有水色，凤眸似乎比之前更深更沉。
但她羞了，他却游刃有余。
“公主不继续了？”
他嗓音暗哑，气氛莫名。
沈染顿时有点双手无处安放，拿起刚刚那半块荷花酥吃了，假装冷静，“什么继续不继续，你只能吃本宫半块糕点。”
吞了才发觉，这是刚刚喂过他的手。
这就像……
她脸红了，鼓起腮帮子，又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去找贺家家主吗?你……和贺家的人熟不熟悉？”
谢厌离看着她，右手拨弄着玉板指，莫名有些口干舌燥，眸光幽幽，"贺家现在不与朝廷为伍，但既答应你，你就能见到。"
……
半个时辰后。
贺家门外。
“谢将军，老爷身体不适，不便相见，还请见谅。”
贺家的管家给谢厌离行了礼，语气恭敬。
这听着就是拒辞。
谢厌离看向他，神情很淡，但气场似乎更凌厉了。
他着玉扳指，一下一下，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管家浑身紧绷。
沈染从马车里探出小脑袋，瞅了管家一眼，又瞅了谢厌离一眼。
她想起之前打探的事儿。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微，但贺家在开国前帮过皇帝，是完全不一样的。
即使后来远离京城，不参与朝廷之事，依然很多人想攀附他们。
甚至她听过将士提过一次，“如果贺朝能给苍龙卫提供粮草就好了，谢将军一定能战无不胜。”
贺朝是贺家家主。
谢厌离雷霆手段，答应了自会帮她。
但强硬的来，贺家会不满。
她不想连累他，想用自己的办法搞清母妃的事，顺带帮到谢厌离。
也不知是想攻心，还是他对她不错，她也想对他好点。
沈染低声道：“谢厌离，你过来一下。”
谢厌离鸦黑的眸看向她，走到她跟前。
“你别为难贺家，让我来。”
她嗓音软软，拉了拉他的袖子，似是撒娇，又看向管家，高声说：“我才不信贺伯伯身体不适，他是不想看见朝廷中人吧？”
管家一怔，把眸光落在沈染身上，一身打扮娇贵，瞧着身份不凡。
谢厌离那么高高在上的人还附身就着她，听她说话……
他不敢怠慢，行了个礼，道：“禀姑娘，老爷只是怕传染了病气。”
沈染趴在车窗上，抬了抬下巴，“什么姑娘？你知道本宫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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