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银针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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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银针泣血

 

夏日里,景仁宫的正午热得人发闷,鎏金香炉里的龙涎香混着暑气,熏得殿内浮着层模糊的雾。甄嬛倚在软榻上,素白中衣浸透冷汗,双生子的啼哭从偏殿传来,被乳母的低哄压成细碎的呜咽。她望着跪在皇帝下首的祺嫔,喉间泛起血腥——这出戏,她早该料到。

“皇上明鉴!”祺嫔的丹蔻戳向甄嬛,“温太医日日往碎玉轩跑,连生产那日都守在产房!这龙胎,定是温家的野种!”说罢,祺嫔指尖抖着指向温实初。

皇帝的目光扫过甄嬛苍白的脸,又落在温实初攥紧的药箱上。他的指节在案头叩出闷响:“验。”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佛珠在掌心转得飞快。安陵容跪在她下首,望着青瓷碗里的清水,袖中羊肠衣黏液的纸包被掌心汗浸透——这是她昨夜趁景仁宫松懈时,从御膳房羊圈刮下的膜,混着鱼胶熬成的。

“剪秋,取碗。”皇后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本宫亲自验,方显公允。”

剪秋捧着青瓷碗上前时,安陵容的指尖轻轻擦过碗沿——黏液在碗壁留下极淡的痕迹,像被雨水冲过的蛛丝。她抬眼时,正撞见甄嬛的目光,那眼神里有警惕,有疑惑,却独独没有慌乱。

“莞妃,”皇帝的声音放软了些,“你且宽心。”

甄嬛撑着起身,手抚着未消的肚腹:“臣妾信皇上明断。温太医,有劳了。”

温实初的手在颤抖,他取针时,银针在阳光下晃出冷光:“娘娘...委屈了。”

三滴血珠坠入碗中时,安陵容的心跳漏了一拍——皇帝的血是暗红的,甄嬛的是淡红的,温实初的是腥红的。她望着血水在碗中打转。

“融了!血融了!”祺嫔的尖叫刺破暑气,青瓷碗里的血水搅成浑浊的团,“皇上看!甄嬛的血与温太医的融了,与皇上的却凝着!”

甄嬛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头的鎏金烛台。安陵容眼疾手快扶住她,袖中苦杏仁落进炭盆,青烟混着龙涎香漫开——这是她与敬妃约好的信号,暗示“局成”。

“慢着。”她突然开口,声音清越如铃,“臣妾前日查景仁宫库房,见剪秋姑姑收着些不该见光的东西。劳烦公公去景仁宫佛龛暗格里,取个檀木匣来。”

皇后的佛珠“啪”地散了满地。她猛地转头看向安陵容,眼底翻涌着惊涛:“安陵容!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安陵容垂眸福礼,鬓边翡翠步摇轻晃:“娘娘莫急。臣妾瞧着莞妃姐姐虚弱,怕这血验得不明不白。皇上,景仁宫的佛龛怕藏着比血融更要紧的东西。”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转向苏培盛:“去。速去速回。”

剪秋的脸色骤白,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翻了身后的香案。龙涎香混着松烟墨的气味漫过殿内,安陵容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这出戏,该收网了。

苏培盛捧着檀木匣返回时,景仁宫的暑气仿佛凝在了半空。匣面的红漆因年代久远褪成斑驳的粉,安陵容接过时,指尖触到与先帝手札同批的霉斑——那是她用陈茶汁泡了三日的旧痕,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泛着暗褐的光。

“皇上请看。”她掀开匣盖,十二具三寸高的巫蛊人偶“哗啦啦”滚了出来,每具都穿着明黄龙袍,心口插着细如牛毛的银针,“这是臣妾前日在景仁宫佛龛暗格里翻到的。您瞧这绣工,与景仁宫旧年给三阿哥做的小朝服分毫不差——是剪秋姑姑亲手裁的。”

皇后猛地站起身,佛珠散了满地:“安陵容!你敢栽赃本宫?这匣子是景仁宫的旧物,本宫根本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安陵容侧身避开,人偶“啪”地摔在皇后脚边,龙袍上的金线擦过她的绣鞋:“娘娘别急。这是剪秋姑姑的手书,写着‘咒皇上早崩,扶三阿哥登基’——您瞧这‘崩’字的竖笔,与景仁宫《女诫》抄本里的‘崩’字,连顿笔的位置都一样。”安陵容将纸递给皇帝。

皇帝的瞳孔骤缩,他抓过黄纸,指节捏得发白:“宜修!你连朕都敢咒?!”

皇后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头的鎏金香炉。龙涎香混着松烟墨的气味漫过殿内,她望着满地的人偶,忽然笑了:“皇上当真信她?这血融了,就是证据!甄嬛与温实初私通,铁证如山!”

安陵容拾起青瓷碗,指尖刮过碗沿的黏液:“娘娘,这碗沿的羊肠衣黏液,臣妾在御膳房的羊圈查着了是剪秋姑姑前日领的,说是给三阿哥做补汤。羊肠衣遇血即融,这血,根本不是自然相融!”

皇帝的手突然发抖,他夺过青瓷碗,对着光仔细查看:“羊肠衣...朕当年在潜邸,见年羹尧用这法子骗过关防!”

甄嬛扶着软榻站起身,双生子的啼哭从偏殿传来,她望着皇帝,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怆:“皇上,臣妾若真有二心,何必要冒死回宫?这双生子,是臣妾拿命换的!”

安陵容适时上前,将她扶回软榻:“莞妃娘娘且歇着。娘娘,您说血融是铁证,可这羊肠衣,是景仁宫的;这巫蛊人偶,是景仁宫的;这手书,也是景仁宫的,难道,连景仁宫,都是臣妾的?”

皇后的脸色白得像纸,她望着皇帝,忽然跪了下去:“皇上!本宫是被安陵容算计的!她...她一首嫉妒莞妃得宠,才设下这局!”

皇帝的目光扫过满地的人偶,又落在黄纸上,忽然冷笑:“宜修,你当朕是傻子?这手书,是你教剪秋抄《女诫》时的笔迹;这人偶的龙袍,是你给弘时裁小朝服的剩料;这羊肠衣,是你让剪秋去御膳房领的,更何况容儿和嬛嬛一入宫便很是要好,你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容不下,还容得下朕?!”

皇帝的眼眶泛红,他猛地转身,龙袍扫过皇后的裙角:“宜修,你让朕...让朕如何再信你?”

皇后瘫坐在地,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抓起一具人偶摔得粉碎:“安陵容!你赢了!”

安陵容望着满地狼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声音小的只够她和皇后能听见,“皇后娘娘,臣妾早就告诉过您,影子也能杀人。”

景仁宫的金砖上散落着人偶碎片与佛珠,阳光透过窗棂斜照进来,将满地狼藉染成斑驳的金红。皇后瘫坐在地,发间凤钗歪向一侧,望着皇帝的背影,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皇上...皇上你听臣妾解释...”

皇帝背对着她,龙袍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解释?你用羊肠衣伪造血融,用巫蛊人偶咒朕,连纯元的遗笔都敢毁,你让朕拿什么听你解释?”

安陵容跪在软榻前,望着皇帝颤抖的肩背,原主上一世就是这样跪着,听着皇帝的斥骂,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

“皇上,”她轻声开口,“皇后娘娘,终究是陪伴您多年的人。”

皇帝的脚步一顿,他侧头看向安陵容,眼底的怒色稍缓:“你总这样心软。可她的手,比谁都狠。”

安陵容垂眸,指尖抚过腕间的翡翠对牌:“臣妾知。只是...只是见娘娘这般,难免心酸。”

皇帝望着她,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疲惫,几分释然:“你与纯元,倒有几分像。传旨。”

苏培盛捧着明黄圣旨跪了满地,声音发颤:“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乌拉那拉氏,善妒谋逆,着废去后位,幽禁景仁宫。晋懿嫔安氏为懿妃,掌协理六宫事,赐凤印。钦此。”

皇后猛地抬头,指甲掐进掌心:“安陵容!你不过是个协理六宫的妃子,也配拿凤印?!”

安陵容福身接过凤印,指尖触到印纽的暗纹——那里刻着“杀宜修”三字,是她用莪术汁写的,遇热便会显影。她望着皇后,声音温软却清晰:“娘娘,凤印是皇上赐的,不是臣妾争的。就像当年纯元皇后的福晋之位,也是皇上亲手递的。”

皇帝的目光落在凤印上,忽然开口:“这凤印,你拿着它,朕放心。”

安陵容的眼眶泛红,她伏地叩首,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臣妾定当效仿娘娘,为皇上打理六宫。往后若有差池,皇上尽管罚臣妾。”

甄嬛扶着软榻站起身,双生子的啼哭从偏殿传来。她望着安陵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仍福礼道:“恭喜懿妃娘娘。往后这后宫,有娘娘主持,臣妾便安心了。”

安陵容回礼,指尖轻触她的手背:“莞妃姐姐言重了。双生子的满月礼,臣妾己着人备下——是两对和田玉锁,刻着‘长命’‘百岁’。”

皇后突然尖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安陵容!你以为有了凤印就能高枕无忧?你是纯元的影子!是影子!”

安陵容侧身避开,人偶碎片擦过她的鬓角。她望着皇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娘娘说的对,臣妾是影子。但影子...也能遮天。”

皇帝没有听见这话,因为他己经转身走向殿门,龙袍带起一阵风,将满地的证据吹得纷飞如蝶。安陵容捧着凤印跟在他身后,阳光透过宫墙洒在她身上,将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正一步步,笼罩住景仁宫的朱门。

延禧宫的夜来得格外早,暮色漫过宫墙时,安陵容捧着凤印跨进殿门。炭盆里的檀香混着松烟墨的气味漫开,菊青捧着银盆迎上来,手在发抖:“小主,景仁宫送来的...送来的是皇后的旧物箱。”

安陵容将凤印搁在案上,指腹触到印纽的暗纹——“杀宜修”三字在掌心发烫。她接过银盆,盆中浸着件月白中衣,领口的缠枝莲纹在灯下泛着幽光:“这是纯元皇后的旧衣?”

菊青点头,喉结滚动:“剪秋说,娘娘让您留个念想。奴婢瞧着,这衣料...和您前日裁的披风是同批。”

安陵容的指尖骤缩,月白中衣从她掌心滑落,在青砖上铺成一片冷光。她望着那抹白,忽然笑了:“菊青,去把炭盆烧得旺些。本宫要亲自烧了它。”

菊青添炭时,安陵容将中衣投入火中。布料遇热蜷成黑蝶,她望着灰烬里若隐若现的金线。

“小主,”菊青突然压低声音,“西阿哥差人送来的。”她捧来个锦盒,盒面刻着“松雪”二字,“说是写经用的印泥,还附了张笺。”

安陵容打开锦盒,松烟墨的沉香混着一缕甜香漫出——与纯元故衣上的味道分毫不差。笺上的字迹清俊有力:“谢娘娘赠额娘手书,儿臣写经时,总觉额娘在旁。”

她望着笺尾的“弘历”二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去回西阿哥,说本宫明日去上书房,替他磨墨。再告诉他,松烟墨配藏香,最能镇住心里的寒。”

菊青应下时,安陵容望向窗外的景仁宫方向。那里的朱门后,传来皇后的尖叫,像极了前世冷宫里的白绫勒颈声。

她摸出袖中的苦杏仁,轻轻碾碎——这是她留的最后一味药,要让这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尝尝被毒浸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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