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秋夜浸着冷露，皇帝斜倚在软榻上，眉心紧蹙——入秋后，他的心悸旧疾又犯了。安陵容捧着参汤跪在他身侧，袖中淬毒银针的油纸包被掌心汗浸透，那是她用曼陀罗花汁混着朱砂熬了七日的毒，遇血即溶，却要三月才显致命之象。
“皇上，这参汤臣妾亲自守着熬的。”她将汤盏递上，指尖擦过他腕间的翡翠串珠——那是纯元的旧物，“臣妾听温太医说，秋日最宜补心，这汤里加了宁神的夜交藤。”
皇帝接过汤盏，指腹触到她冰凉的手背：“你总这样贴心。比纯元当年……比她更会疼人。”
安陵容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娘娘若在，定比臣妾更周全。这匕首，皇上总带在身边？”
皇帝的目光落在匕首上，刀鞘的鲨鱼皮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先帝赐的，当年朕在西北平叛，全靠它挡过三刀。纯元说，见它就像见朕。”
安陵容的喉间泛起苦杏仁的涩味——前世的她，连这匕首的刀鞘都不敢碰。她起身整理软榻，袖中银针的油纸包“嘶”地裂开一道缝：“皇上，这刀鞘的鲨鱼皮该换了。臣妾让内务府寻了块新的，明日给皇上换上？”
皇帝闭着眼点头：“随你。”
安陵容的心跳得厉害，她借着整理被褥的动作，将匕首悄悄塞进袖中。转身时，发间翡翠步摇撞在案角，清脆的响声惊得皇帝睁眼：“怎么了？”
她福身赔笑，将淬毒银针的木匣放在枕边：“臣妾手滑，碰着案角了。这是臣妾新得的银针，温太医说能扎穴宁神，皇上若心悸，臣妾每日替您扎两针。”
皇帝望着木匣，忽然笑了：“你呀，总变着法儿哄朕开心。扎吧，轻些。”
安陵容的指尖微颤，她取出银针，轻轻扎进皇帝的内关穴。毒汁随着针尾的细槽渗入皮肤，她望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喉间的苦杏仁味愈发浓烈——这针，扎的是他的命，也是她的血。
三日后的清晨，钦天监正使季惟生捧着奏本跪在养心殿外，额角渗着冷汗。安陵容站在檐下，望着他发颤的脊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这老头儿，终究是被她用松雪斋的墨锭买通了。
“皇上，钦天监急奏！”苏培盛的公鸭嗓惊飞檐下寒鸦。
皇帝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宣。”
季惟生爬进殿内，将奏本举过头顶：“启禀皇上，昨夜观星，见紫微星侧现异星，色赤如血，光芒盖过北斗，此乃‘凤星临世’之兆，主有贤德后妃辅佐圣躬，国运昌隆！”
皇帝接过奏本，目光扫过“凤星”二字，忽然坐首了身子：“凤星？朕记得《星经》说，凤星现，主后妃贤明。你前日说要扎穴宁神，莫不是应了这星象？”皇帝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福身，鬓边翡翠步摇轻晃：“臣妾何德何能，敢应星象？不过是皇上仁德，感天动地罢了。”
季惟生适时叩首：“皇上明鉴！此星自三日前起，每日子时现于东南方，与娘娘所居延禧宫方位相合——今夜子时，皇上可亲自观星，必见凤星环绕紫微星！”
皇帝的目光落在安陵容身上，忽然笑了：“好。今夜朕与你同观星象。传旨，晋懿妃安氏为贵妃，赐号‘纯慈’，协理六宫如故。”
安陵容伏地谢恩，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
“谢皇上隆恩。”她抬眼时己换了副柔婉模样。
延禧宫的夜浸着秋露，安陵容捧着金册坐在妆台前，镜中映出她鬓边的翡翠步摇——那是皇帝新赐的，坠子上刻着“纯慈”二字。菊青捧着个锦盒进来，手在发抖：“小主，西阿哥差人送来的，说是观星时用的。”
安陵容打开锦盒，盒中躺着块羊脂玉牌，牌面刻着“凤星”二字，背面是弘历的笔迹：“贺娘娘晋封，愿凤星永护圣躬。”
她望着玉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去回西阿哥，说本宫谢他的心意。再告诉他，观星时穿厚些，秋夜凉。”
菊青应下时，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安陵容抬眼，见敬妃掀帘而入，鬓边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暖光：“纯慈贵妃，景仁宫的嬷嬷来报，皇后把佛龛的木料烧了，说要‘烧了凤星的晦气’。”
安陵容轻笑，将金册推给敬妃：“姐姐且看，这是皇上新赐的。凤星的晦气，岂是几堆木料能烧的？”
敬妃打开册底夹层，半张信笺滑了出来，墨迹与淬毒银针的配方如出一辙：“娘娘好手段。本宫明日便去钦天监，把季惟生的观星记录，查个底朝天。”
殿外的夜风卷起炭灰，扑在金册上，将“弑君”的暗纹染得更红。安陵容望着敬妃，声音轻得像叹息：“姐姐，本宫要的不是凤星。”
敬妃的眼眶泛红，她握紧安陵容的手：“本宫帮你。这把火，本宫陪你烧到底。”
炭盆里的火“噼啪”炸开星点，安陵容望着那光，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释然，几分狠意——她要烧的，从来不是几颗星、几块玉，而是这紫禁城里，所有把人踩进泥里的规矩。
“菊青，”她转身对宫女道，“去养心殿，给皇上送碗宁神汤。就说...就说本宫念着凤星之兆。”
菊青应下时，安陵容望着窗外的养心殿飞檐，轻声道：“本宫要让他知道，这汤是甜的，也是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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