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后坊的梁上积着薄灰,郑楚玉搬来木凳,踮脚够到最里侧的檀木匣——原主藏了三年的南海沉水香,就裹在褪色的锦布里。
“姑娘小心!”春桃扶着凳脚,仰头看她,“原主说这是要等魏将军来才烧的……”
“现在,它要派更大的用场。”郑楚玉吹去匣上的灰,打开时,沉水香的清苦混着岁月的陈香涌出来。香块呈半透明的琥珀色,油线细密如蛛网,是南海进贡的“莺歌料”——原主当年求了老夫人半年,才得了这半块。
后坊的灶上烧着温水,小乔蹲在案前捣薄荷,石臼里的绿叶碎成汁,清冽的凉味漫了满室。“阿玉,”她擦了擦额角的汗,“龙脑要放多少?你昨日说‘指甲盖大小’,是这么多?”她捏起一小撮晶体,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郑楚玉跳上木凳,把沉水香掰下指甲盖大的一块,扔进石臼:“沉水香提香,薄荷和龙脑主味——晨露要的是醒神,所以凉味要冲些。”她又指了指另一个石臼,“晚桂用桂花瓣和白檀,桂香要选半开的,甜而不腻。”
春桃凑过来看:“这香粉和普通香粉有啥不同?”
“普通香粉只图香,”郑楚玉用筛子滤出碎末,“咱们的香粉能提神、助眠——是‘有用的香’。”她包了包量,“每囊二钱,一文钱,让市井娘子都买得起。”
第二日未时,西市茶摊后支起块蓝布——春桃蹲在布后,怀里抱着个粗布包,里面是二十囊晨露、二十囊晚桂。郑楚玉躲在茶棚柱子后,盯着来往的人。
“新制香粉,一文钱一囊!”春桃的声音细得像蚊子。
茶摊前的汉子啃着胡饼,斜眼瞥她:“香粉?我大老爷们买这干啥?”
卖菜的老妇拎着竹篮路过:“小丫头,你这香粉比胭脂铺的便宜?”
“比胭脂铺的……”春桃卡了壳,偷瞄郑楚玉——郑楚玉对她比了个“凉”的手势。
“比胭脂铺的透心凉!”春桃拔高声音,“醒神!助眠!一文钱买不了吃亏!”
可路人仍是三三两两,没人停步。郑楚玉攥着袖子,手心沁了汗——原主从前只知在后宅撒钱,哪懂市井的买卖经?
首到绣坊的王婶晃着金镯子过来。她每日绣帕子到半夜,眼下青黑得像涂了墨。“啥香粉?”她掀开蓝布,凑过去闻了闻晨露囊,“这味儿……清清爽爽的,倒不腻。”
“婶子,抹在鬓角,困了就闻闻,保准醒神!”春桃忙递上一囊,“您买两囊,我再送您半囊!”
王婶掏了两文钱:“得,我试试。”
转机就从这两文钱开始。
王婶捧着香粉回绣坊,正撞见学徒小菊趴在案上打哈欠。她揪起小菊的耳朵:“抹上!”小菊抹了晨露香,吸了吸鼻子,猛地首起腰:“婶子,这味儿跟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
半柱香后,绣坊的娘子们挤到茶摊前:“王婶说的香粉呢?给我来三囊!”“我要晚桂,夜里总睡不踏实!”
春桃的手忙得像蝴蝶,粗布包渐渐瘪了。郑楚玉从柱子后走出来,帮着包香粉:“晨露醒神,晚桂助眠,娘子们记好喽!”
“姑娘是东家?”卖花担子的张嫂挤进来,“我家那口子跑长途,夜里在马车上睡不着,给我来五囊晚桂!”
“我要十囊!”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刘妈妈扒开人群,手里攥着银钱,“老夫人晨起总犯晕,我闻着这晨露香,比宫里的冰片还透心凉!”
日头偏西时,粗布包空了。春桃数着铜子儿,手都在抖:“姑娘,一共一百零三文!”
郑楚玉蹲在茶摊边,看夕阳把西市染成金红。王婶拎着空囊回来,眉开眼笑:“小菊说,她今日绣了十块帕子,比往日多了三块!”张嫂的丈夫牵着马路过,冲她抱拳:“姑娘这香粉,比醒酒汤还管用!”
“原来,”郑楚玉望着人来人往的西市,喉咙发紧,“我能做的,不只是争风吃醋。”
小乔从后面轻轻碰了碰她的肩:“阿玉,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西市的街角,几个小娘子举着空囊,正跟卖胭脂的老板吵架:“你家香粉哪有魏家姑娘的透心凉?”
郑楚玉笑了。这一笑,比沉水香更清,比薄荷更凉——原来,当她的天地从后宅的红墙,延展到西市的青石板时,连风里都飘着自由的味道。
“春桃,”她接过铜子儿,塞进钱袋,“明日去买薄荷、桂花瓣,要最好的。”
“干啥?”春桃眨眨眼。
“昭香阁,要开张了。”郑楚玉望着远处朱雀街的方向,那里有她看中的铺子,“用这一百零三文,赚更多的钱——不是为了魏郎,是为了,让天下娘子都能买得起有用的香。”
夕阳落进西市的酒旗里,郑楚玉的影子被拉长,和小乔、春桃的影子叠在一起。风卷着香粉的余味飘起,混着胡饼香、绢花香,漫向洛阳城的每一条巷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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