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青砖地泛着冷光,安陵容跪在第三排末端,耳畔还萦绕着华妃面颊生疹的流言。皇后指尖捻过翡翠佛珠,目光扫过她缠着纱布的指尖:"安常在的箜篌,倒是让本宫想起故人。"
安陵容伏地时嗅到皇后袖口逸出的鹅梨香——比平日浓了三分,怕是因华妃受挫而心焦。
碎玉轩的药味漫过影壁时,安陵容正将晒干的合欢花碾作细粉。
甄嬛装病的第三日,她捧着重调制的安神香叩开宫门,鎏金香炉里刻意掺了三分艾草灰——既掩苦药气,又留焚香痕。
"陵容这香,倒比温太医的安神汤更见效。"甄嬛倚在缠枝莲纹榻上,腕间白玉镯磕着药碗叮当作响。
安陵容垂首添香,余光瞥见浣碧正在院中埋药渣——那土坑位置,正对着敬妃每日巡查的宫道。
“只要姐姐用着好,那妹妹就没有白费心思。”安陵容谦卑又温柔的说,甄嬛笑着搭手。
回了延禧宫,却见不速之客敬嫔来了,原来是敬嫔例行检查各宫炭火使用时,发现安陵容宫里的炭盆有异常。
敬嫔的鎏金护甲划过延禧宫炭盆。昨夜埋入的银鎏金珍珠耳坠沾满香灰,恰是绘春半月前遗失的那对。
"本宫竟不知,景仁宫的人如此勤勉。"敬嫔指尖挑着耳坠,坠尾刻着极小的"景"字。
安陵容跪呈染香的素帕说:"嫔妾前天晚上照看炭盆时,看到绘春在这里转悠..." 随后她拿出一块染血的帕子,上面沾着止血用的三七粉——这正是太医院记录中绘春曾经领过的药物。
“绘春?难道是皇后……如意,去景仁宫请示皇后娘娘,就说在延禧宫安常在这里发现了绘春姑娘的耳坠。”敬嫔说完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又继续说,“等等,兹事体大,本宫需要去请示太后,安常在,这事既然发生在你宫里,你也一同前去。”
安陵容乖巧应下,“是,敬嫔娘娘。”
无人知道,安陵容提前将绘春丢失的耳坠藏在炭盆灰烬里,耳坠内侧刻着景仁宫专用的标记。她用特制药水处理过耳坠,让上面的刻痕看起来像是很久前留下的。
寿康宫里。
竹息姑姑捏起炭盆中的香灰细嗅,突然冷笑:"三七粉混沉水香灰?止血的物件怎会落在炭盆里?"
太后手中的佛珠骤停——年前欣贵人小产时,太医曾从炭灰中验出同样配比的药物。
太后心中却知道,欣贵人小产和她的好侄女皇后脱不了关系,而如今在延禧宫发现的这东西,定也是皇后手笔。
“去查太医院档案。”太后吩咐底下人。
竹息命人连夜翻出绘春月信紊乱时私取三七的记录,而档案页角的墨渍却无人在意,那正是安陵容借着去太医院拿药提前仿章太医笔迹添加的字。
又又宫人从绘春房中搜出未用完的三七粉罐,有景仁宫库房印记的青瓷瓶,是万万无法抵赖的。绘春百口莫辩,她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偷偷看了眼捻着佛珠的太后,上前当众掌掴绘春:"贱婢竟敢私动禁药!来人,将绘春打发到辛者库。"
剪秋奉命押人时,安陵容假意搀扶绘春,用浸醋帕子抹去绘春指甲缝里的鹤顶红残粉。
而剪秋奉命带走绘春时,安陵容嗅到皇后袖中陡然浓郁的鹅梨香——这位佛口蛇心的主子,终究乱了方寸。
“安常在!贱婢无需搀扶!”皇后看到安陵容的动作,严厉道。
“是。”安陵容又重新落座。
太后道,“皇后,你御下不严,出了个无视宫规的侍女,你也抄写宫规百遍。”
皇后知道太后这是在保她,立刻道:“皇额娘教训的是,是儿臣对底下的人太过疏忽了。”
“好了,没什么事就都退下吧,哀家也乏了。”太后挥挥手,让下方的三位嫔妃离开。
走出寿康宫的那一刻,安陵容看到了皇后眼神中对敬嫔的痛恨。
次日,暮色染红储秀宫的窗纸时,安陵容伏案临摹着夏冬春簪花小楷的起笔。余莺儿昨日讨要的《牡丹亭》戏本摊在案头,她蘸着茉莉花汁的笔尖在素笺上勾画——那些缠绵词句的转折处,藏着夏冬春特有的尖利顿笔。
"余答应的食盒送来了。"宝鹃捧着描金漆盒跨过门槛,盒盖未合紧的缝隙里溢出鹅梨香。
安陵容将伪造的密信折成方胜状,塞进桂花糕底层的油纸夹缝。信尾的"余"字落款,是她用鱼鳔胶拓印的余莺儿戏本批注。
三更梆子敲过,夏冬春的孔雀纹护甲撕碎了食盒。烛火映着信笺上刺目的字句:"螺子黛独得圣心,何不除夏氏以绝后患?"
簪花体的锋芒割破夜色,她踹开余莺儿房门时,安陵容正倚在廊柱阴影里数更漏。
"凭你也配算计我!"夏冬春揪住余氏云鬓往假山撞去,石缝里暗埋的苦杏仁银针划过余氏耳后。
安陵容看着血珠渗入鹅卵石缝隙,从袖中摸出浸过三七粉的帕子——明日太医验伤时,这止血药粉会变成堕胎嫌疑的铁证。
余莺儿宫女出身,力气比起武将之家的夏冬春可不小,她很快扭转了局面,两个人在假山旁大的不可开交,惊动了夜晚逛紫禁城的敬嫔。
安陵容离开御花园时,在御花园莲池撒入苦杏仁粉,池中锦鲤翻肚浮起。
东窗泛起鱼肚白,安陵容在妆镜前抚平衣褶。铜镜映出她唇角微翘的弧度,像极了景仁宫佛龛后那尊修罗像。窗外的雁群掠过琉璃瓦,排字形的队伍,正朝着景仁宫的方向振翅而去。
子时的暴雨如天河倾覆,琉璃瓦上迸溅的水花映着储秀宫摇曳的烛火。安陵容独坐游廊,素手拨动箜篌二十一弦,冰蚕丝弦震颤的余韵混着雨声,似哭似诉。
她脖颈间缠绕的素帕浸过苦杏仁汁,每声吟唱都刻意压着喉间灼痛——这沙哑如钝刀割帛的声线,正是纯元弥留之际哼唱《雨霖铃》时的破碎腔调。
"寒蝉凄切..."她指尖划过第七弦,忽将调门拔高三度。远处御花园莲池应声泛起诡异气泡,白日埋下的苦杏仁粉遇水析出青烟,锦鲤翻着白肚浮出水面,鳞片在闪电下泛着中毒特有的靛蓝色。
皇帝踏碎满地碎琼乱玉而来,明黄衣摆扫落廊下积雨。安陵容佯作惊惶起身,焦尾琴"哐当"坠地,琴腹暗藏的茜草染纸遇水洇开血痕——"杀母夺子"西字正印着三阿哥生辰。
她伏地时散落的鬓发间,沉水香混着茉莉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龙袍,与纯元临终熏香分毫不差。
"这残谱..."皇帝拾起湿透的纸页,瞳孔骤缩。安陵容盯着他拇指按住的"癸酉年腊月"字样,那是纯元难产的忌日。雨幕深处传来值夜太监的惊呼,莲池死鱼的腥气己漫过宫墙。
皇帝弯腰俯身拾琴时,嗅到她袖口沉水香混着茉莉气息——与纯元临终熏香完全一致。皇帝愣了片刻,拉着安陵容的手说,“别动不动请罪,朕只知道你琴弹得不错,没想到这箜篌也是很拿手。”
“臣妾微末技艺,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安陵容就这皇帝的手站起来,柔声细语的回道,声音刻意压成和纯元皇后有七分像。
皇帝一时似乎看到亡妻在侧,皇帝打横抱起安陵容。
深夜的雨幕中,水珠连成银线坠落,重重砸在蔷薇花枝上。细弱的枝条在风里瑟缩着弯折,新绽的蓓蕾被雨水压得几乎贴向泥地,花瓣边缘的嫣红被冲刷成苍白。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刹那的冷光中,湿透的叶片泛起青铁般的幽色,叶脉如老人暴起的手背筋络,在雨点击打下颤抖着承接千钧之重。
有朵半开的月季终于折了腰,整朵花垂进积水里,却仍倔强地仰着残破的花芯,像溺水的蝶挣扎着触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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