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贾元春 入宫训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9章 贾元春 入宫训

 

过了年,暮春的风裹着桃花香钻进碧纱橱,五岁的林黛玉趴在案上,用炭笔在宣纸上涂涂抹抹,小眉头皱成个小月牙。六岁的贾宝玉蹲在她旁边,托着腮看她画——她画了株歪歪扭扭的桃树,花瓣掉了一地,树底下坐着个扎揪揪的小人儿,正抹眼泪。

“妹妹又在画哭哭脸啦?”宝玉戳了戳她的背。

黛玉抬头,眼睛还红着:“桃树谢了花,我心疼。”她的小鼻子抽了抽,“就像妈妈病了,我也心疼。”

宝玉慌了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脸——那是贾元春前日新给的,绣着并蒂莲。“好妹妹,别哭了!我给你取个字吧?”他想起前日贾元春教他《诗经》,说“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许嫁笄而字”,可黛玉才五岁,“字”是什么他也不太懂,“字就是…就是比名字更亲的称呼!”

黛玉歪着脑袋:“比‘玉儿’还亲?”

“比‘玉儿’还亲!”宝玉拍着胸脯,“我给你取,你肯定喜欢!”

他盯着黛玉的画看——小人儿的眉头皱得像片小柳叶,和前日贾元春读的《西施传》里“西子捧心”的样子有点像。“对了!”他一拍手,“我前日听元姐姐说,西施皱眉的时候,大家都夸她美,叫‘颦眉’。你总皱眉头,就叫‘颦颦’好不好?”

“颦颦?”黛玉重复了一遍,小舌头卷着,“像糖蒸酥酪一样甜。”

宝玉挠头:“甜不甜我不知道,反正比‘玉儿’好听!”他掰着手指头数,“颦颦,颦颦——以后我不叫你‘玉儿’了,叫你‘颦儿’,好不好?”

黛玉的眼睛亮起来,像两颗沾了露水的葡萄:“好!颦儿喜欢‘颦儿’!”她扑进宝玉怀里,炭笔在他月白衫子上蹭了道黑印,“宝哥哥取的,最好听!”

“那咱们拉钩!”宝玉伸出小拇指,“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黛玉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不许变!”

这时,贾元春掀帘进来,手里捧着新晒的桃花糕:“你们俩又在捣什么鬼?”

宝玉举着衫子上的黑印邀功:“元姐姐,我给颦儿取字了!叫‘颦儿’!”

贾元春蹲下来,摸了摸黛玉的发顶:“颦儿?这名字好,像诗里走出来的。”她转头对宝玉笑,“宝兄弟倒会挑,‘颦’字又雅又亲,正合颦儿。”

黛玉举着画纸跑过去:“姐姐看!宝哥哥给我取字了!”

贾元春接过画纸,上面的小人儿虽然画得歪扭,却在眉头处多描了两笔——是宝玉后来添的,说“颦儿皱眉最好看”。她笑着把桃花糕塞进两个孩子手里:“好,以后咱们都叫‘颦儿’,好不好?”

“好!”宝玉和黛玉异口同声,桃花糕屑沾在嘴角,像两朵小桃花。

消息传到贾母耳朵里时,老祖宗正坐在廊下打络子。她摸着络子上的红穗子笑:“我这两个玉儿,倒比先生还会取字!”她转头对贾敏道,“敏儿,你瞧,咱们玉儿的字,是宝兄弟取的——这缘分,比亲兄妹还深。”

贾敏望着在桃树下追着蝴蝶跑的两个小身影,眼里浮起泪:“娘,这哪是字,是宝兄弟给颦儿的糖。”

从那以后,“颦儿”成了黛玉的小名。宝玉总把“颦儿”挂在嘴边:“颦儿,来吃糖!”“颦儿,我给你画蝴蝶!”“颦儿,别皱眉,我给你唱《茉莉花》!”

而黛玉也总把“宝哥哥”挂在嘴边,连贾元春教她背诗时,她都要加一句:“宝哥哥取的‘颦儿’,比诗里的名字还美。”

春日的桃花落了一地,两个小身影在花影里追闹,笑声撞碎了风里的香。这表兄妹的取字记,像颗糖,甜了贾府的春天,也甜了往后许多年的岁月。

自宝玉给黛玉取了“颦儿”的字,碧纱橱的桃花树下便多了两个小身影,连风里都飘着蜜里调油的甜。

五月的午后,阳光透过桃枝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黛玉蹲在花径边,用树枝在泥里画“颦”字,小眉头皱得像片嫩柳叶——她总把“颦”字的“频”写得歪歪扭扭。

“颦儿又皱眉啦?”宝玉举着半块糖蒸酥酪跑过来,“给你!元姐姐新蒸的,我藏了半块没吃!”

黛玉眼睛亮起来,接过糖咬了一口:“宝哥哥最好了!”她指着泥里的字,“你教我写‘颦’字好不好?”

宝玉蹲下来,用树枝在泥里画:“先写‘频’,再写‘页’——你看,像不像我给你画的小眉头?”

黛玉跟着画,泥里的“颦”字歪得像条小蛇:“宝哥哥的字好看,我的像虫虫。”

“虫虫也好看!”宝玉把酥酪掰成小块,“你写一个,我吃一块,好不好?”

黛玉歪着脑袋:“那我写十个,你吃十块?”

“好!”宝玉拍着胸脯,“我能吃一百块!”

结果黛玉才写了三个,宝玉的酥酪就吃完了。他舔着手指笑:“颦儿写得太快,我都没尝出甜!”

黛玉“噗嗤”笑了,小眉头展开成朵花:“宝哥哥是小馋猫!”

两人正闹着,贾元春捧着绣绷过来:“你们俩,又在泥里打滚?”她蹲下身,替黛玉擦了擦脸上的泥,“颦儿,你不是要学绣帕子吗?来,姐姐教你。”

黛玉立刻扑过去:“我要绣‘颦’字!”

宝玉也凑过来:“我也要学!我要绣‘宝’字,和颦儿的帕子一起收着!”

贾元春笑着铺开绣绷:“好,你们俩一人绣一个字,看谁绣得好。”

黛玉捏着针,小手指抖得像片叶子:“姐姐,针好尖!”

宝玉把自己的针递过去:“用我的,我磨过了,不扎手。”他举着自己的绣绷,“你看,我绣的‘宝’字,像不像玉麒麟?”

黛玉凑过去看,绣线歪歪扭扭,倒真像只胖麒麟:“像!比你的玉麒麟还可爱!”

两人绣了一下午,黛玉的“颦”字绣得像团云,宝玉的“宝”字绣得像只虾。贾元春把帕子收进妆匣:“这是你们的定情帕子,等你们长大了,拿出来看。”

“定情?”宝玉歪着脑袋,“是像老祖宗和太爷那样吗?”

贾元春笑着点头:“对,像老祖宗和太爷那样。”

黛玉的脸腾地红了,扑进贾元春怀里:“姐姐坏!”

宝玉却挺了挺小胸脯:“我和颦儿本来就是最好的!等我长大了,给颦儿盖座大院子,种满桃花,再给她绣一百方‘颦’字帕子!”

黛玉从贾元春怀里探出头:“我要住碧纱橱,和宝哥哥一起!”

“好!”宝玉拉着她的手,“碧纱橱就碧纱橱,我给你铺最软的被子,点最香的沉水香!”

这时,贾母柱着拐棍过来,身后跟着端茶的鸳鸯。她望着两个小娃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我这两个玉儿,倒比画里的还亲。”她摸出块桂花糖塞给宝玉,“宝孙子,好好护着颦儿,别让她皱眉。”

宝玉把糖塞进黛玉嘴里:“老祖宗说了,我要护着颦儿!”

黛玉含着糖,小眉头舒展开来,像朵初开的桃花:“宝哥哥护我,我给宝哥哥绣帕子。”

从那以后,碧纱橱的窗台上多了两个绣绷,一个绣着歪歪扭扭的“颦”,一个绣着歪歪扭扭的“宝”;桃树下多了两个小身影,一个举着糖,一个皱着眉,却笑得比谁都甜。

后来许多年,当黛玉捧着那方“颦”字帕子掉眼泪时,宝玉总会变戏法似的掏出块糖:“颦儿,别皱眉,我给你绣新的帕子。”而黛玉也总会破涕为笑,指着他的绣绷说:“宝哥哥的‘宝’字,还是像虾。”

这方带着泥点和糖渣的帕子,成了他们最珍贵的宝贝——比玉麒麟还珍贵,比《长恨歌》还珍贵,因为上面绣着六岁的宝玉和五岁的黛玉,最纯最真的心意。当然这是后话了。

又过了一年,春夜的风裹着柳芽香钻进闺房,贾元春坐在妆台前,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脸——十六岁的少女,眉峰比两年前更挺了些,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泪渍。妆匣里的女史服叠得整整齐齐,月白缎子上的缠枝莲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像极了两年前她刚穿越时,贾敏绣给她的帕子。

“姑娘,该睡了。”抱琴端着安神汤进来,“明日卯时就要起,别熬坏了身子。”

贾元春接过汤盏,却没喝。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两日前在暖香坞教黛玉背诗的场景——小丫头趴在案上,用食指戳着“宫”字问:“姐姐,‘宫’是什么?是比贾府还大的院子吗?”她摸着黛玉的发顶笑:“是比贾府还大的院子,可姐姐会在里面种满你爱的茉莉花。”

现在想来,那话倒像谶语。她要去的“宫”,确实比贾府大,可里面有没有茉莉花,有没有能让她安心的角落?她望着烛火跳动的影子,开始遐想——

她想象着明日入宫的场景: 卯时三刻,她穿着月白女史服,跟着掌事女官穿过永巷。宫墙是朱红的,比贾府的更气派;汉白玉的台阶上落着晨露,映着初升的太阳。文书房在东六宫的偏殿,窗明几净,案上堆着各地的奏疏,墨香混着沉水香,像极了贾府暖香坞的味道。

她想象着自己在文书房的模样: 展开河南的灾报,用系统提供的“明代农政要术”批注:“开仓借粮,秋熟还三成”;替周太后誊抄《孝经》时,故意在笔锋里藏几分灵动,让太后想起早逝的侄女;遇到棘手的党争奏疏,她摸着颈间的平安扣,想起贾母的话“守心莫守礼”,便用最公允的措辞呈给皇帝。

她想象着与宫人的交集: 尚宫局的王尚宫或许严厉,但看到她整理的账册时会挑眉:“这丫头,比我当年还细心。”司药局的苏司药会捧着新药方来找她:“元姐姐,这膏子你尝尝,可甜了。”甚至,她可能遇到和黛玉一般大的小宫女儿,偷偷塞给她半块糖,像当年她哄黛玉那样哄她:“别怕,姐姐教你认药名。”

她也想象着可能的危机: 某个深夜,文书房的烛火突然被吹灭,有人塞来一封匿名信,说她与外臣勾结。她摸着平安扣,想起赖大被查时的慌乱,想起贾敏病愈时的笑容,便冷静地将信呈给尚宫:“这墨是新研的,纸是宫内的,查经手的人。”

但这些遐想中,最清晰的画面是——每月初一、十五,她坐着贾府的马车回府。黛玉会扑进她怀里,举着新背的诗:“姐姐,我会背《长恨歌》了!”宝玉晃着账本喊:“元姐姐,赖大没敢偷钱!”贾敏端着蟹粉狮子头从厨房出来,贾母坐在廊下笑:“我元丫头,比宫里的女官还体面。”

她摸出贾母给的翡翠平安扣,凉意从掌心渗进心里。玉上那道浅痕,是贾代善当年挡暗箭留下的——老祖宗说,这玉能保平安。可她更清楚,真正要保的,是这颗被贾府的爱养得温热的心。

“抱琴,”她轻声说,“把妆匣里的帕子拿给我。”

抱琴递来一方湖蓝帕子,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松竹梅”——是黛玉和迎春去年冬天绣的,针脚乱得像被风吹散的雪。帕子内侧用金线绣着“元姐姐”三个字,是宝玉歪歪扭扭的笔迹。

她把帕子贴在胸口,想起昨日午后——宝玉举着账本跑来找她,脸上沾着墨:“元姐姐,我把赖大的账又查了一遍!他没敢多记,还把去年扣的米补回来了!”

黛玉跟在后面,举着新背的诗:“姐姐,我会背《宫中词》了!‘柳色烟含笼画阁,弦声风送绕雕梁’——姐姐在宫里,会不会也住在这样的阁子里?”

那时她笑着揉宝玉的发顶,替黛玉理了理鬓角,说:“会的,颦儿。姐姐住的阁子,会比诗里写的还好看。”可现在,她摸着帕子上的针脚,突然怕了——怕自己住的阁子太冷,怕自己护不住这方帕子,怕自己辜负了这些用爱织成的期待。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黛玉。小丫头抱着她的旧斗篷,发顶的银簪歪在耳后,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姐姐,我给你盖被子……”

贾元春慌忙把她抱上床,掖好被角:“颦儿怎么还没睡?”

黛玉往她怀里钻,声音闷在衣襟里:“怕姐姐走了,就不回来了……”

“怎么会?”贾元春摸着她的发顶,“姐姐每月初一、十五都回来看你,给你带糖蒸酥酪,教你背新的诗。你不是说要学《长恨歌》吗?姐姐在宫里抄给你。”

黛玉抽了抽鼻子:“那…那姐姐要说话算话。”

“算话。”贾元春亲了亲她的发顶,“就像你说的‘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黛玉渐渐睡熟了,小手指还勾着她的衣袖。贾元春望着她脸上未干的泪,想起刚穿越时,这个小丫头缩在贾敏怀里,连话都不敢说。现在她会背诗,会查账,会叉着腰和宝玉吵架——都是她用两年时间,一点一点哄出来的光。

“抱琴,”她轻声说,“把我给颦儿的诗稿收进箱子里。还有宝兄弟的账本,别压皱了。”

抱琴应了,又轻声道:“姑娘,老祖宗给的平安扣,要贴身戴着。”

贾元春把平安扣系在颈间,玉贴着心口,像老祖宗的手。她想起深夜长谈时,贾母说:“守礼易,守心难。”那时她只当是叮嘱,现在才懂——这宫里的礼,她学得来;可这颗被贾府的爱养得温热的心,才是最该守住的。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贾敏今日午后说的话:“元丫头,你去宫里,别总想着护我们。你护了我们两年,该护护自己了。”可她知道,护自己和护家人,从来不是两件事——她在宫里站得越稳,贾府的天就越晴。

“抱琴,”她突然说,“把绣坊的账本也收进箱子。等我在宫里站稳了,要让荣国府的绣,绣进乾清宫的门。”

抱琴笑着应了,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她俩身上。贾元春摸着颈间的平安扣,望着黛玉熟睡的小脸,突然笑了——她不再怕了。因为她知道,无论走到哪里,这方帕子、这个平安扣、这些熟睡的小脸,都是她的底气。

“老祖宗,”她对着月亮轻声说,“我会守着心,也守着礼。等我回来,咱们贾府的月亮,会更亮。”


    (http://wxgxsw.com/book/fhcac0-4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
文学馆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