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蓁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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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孟蓁蓁2

 

内室的红烛烧得正旺,烛泪顺着青铜烛台往下淌,在案上积成半凝固的血珠。沈在野立在喜榻前,玄色广袖垂落如墨,腰间的玉牌在烛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他望着榻上盖着红盖头的身影,指节缓缓攥紧,是孟家送来的棋子,他早该在拜堂时掀了这场戏,偏皇帝下旨赐婚,他不得不接。

“相爷。”孟蓁蓁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带着新嫁娘的怯,“该掀盖头了。”

沈在野的动作顿了顿。他冷笑一声,指尖勾住盖头的流苏,用力一扯,红绸落地,露出一张秀致的脸。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照亮她的眉眼。沈在野的呼吸微滞。他之前见到的孟蓁蓁总爱描柳叶眉,涂石榴红的唇,此刻她却只施了薄粉,眉峰是自然的弧度,唇色像沾了晨露的桃花,倒显得素净。他的目光往下,落在她颈间,那里没有孟家惯用的南珠项链,只有一枚褪色的银锁,是市井人家女儿才戴的。

孟蓁蓁望着他,喉间发紧。前世此时,沈在野的眼底只有冷,可如今他的眼尾还带着几分未褪的红,像是被喜炮的烟熏的。她想起前世流放路上,他咳血时苍白的脸,想起他被北戎人用鞭子抽得血肉模糊的后背,喉间突然发疼。

“相爷可知,这喜服的金线是妾亲手挑的?”她笑着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妾怕绣娘手粗,扎着您的手,便躲在闺房里挑了三夜。”

沈在野的瞳孔微缩。他垂眸看她的喜服,嫣红底色上绣着缠枝莲,金线走的是“隐纹”,远看素净,近看才能发现每片花瓣的边缘都镶着细如发丝的金。他伸手触碰,指尖掠过她的衣襟,金线果然软得像云,不扎手。

“倒会装贤淑。”他低哼一声,收回手后退半步。

孟蓁蓁的眼眶突然红了。她咬着唇,指尖绞着帕子,那帕子是母亲留下的并蒂莲,被她揉得皱巴巴的:“夫君怎么能这么说妾身?”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妾身从前总听人说,相爷最厌虚浮……”

沈在野的呼吸一滞。“最厌虚浮”是他二十岁时在朝会上说的话,那时他参了个贪墨的官员,说“为官者当如白纸,虚浮的金粉,只会污了纸”。这句话被传得满京城都是,可孟蓁蓁这样的千金小姐,怎会留意?

他正发怔,手腕突然一紧。孟蓁蓁拽住他的袖子,指尖凉得像玉:“夫君,该喝合卺酒了。”

她仰着头看他,眼泪终于落下来,在脸上滚出两道亮痕,“若是合卺酒没喝,传出去……妾身要被笑话的。”

沈在野的喉结动了动。他想甩开她的手,却触到她掌心的薄茧,听闻右相的千金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今这茧,倒像是真的挑了三夜金线磨出来的。

他低头看她,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像沾了露的蝶翼,突然想起今日拜堂时,她对着他父母的牌位叩首,额头抵着红绸,轻声说“定守好沈府”。

“放手。”他声音发哑,却没动。

孟蓁蓁攥得更紧了些:“夫君若嫌妾身烦,喝了这杯酒便走。”

她指着案上的酒壶,“合卺酒是陛下赐的,夫君不喝,是不给陛下面子么?”

沈在野的眉峰一挑。这顶“抗旨”的帽子扣得妙,他若是现在走了,明日言官的折子能把他的门槛踏破。他抽回手,却没离开,只站在案前倒酒。两只金杯用红绳系着,他递了一只给孟蓁蓁,自己端起另一只。

“饮。”他说。

孟蓁蓁仰头喝尽,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沾湿了前襟。沈在野的目光跟着酒液走,喉结又动了动。

“夫君,妾的杯子空了。按规矩,要交杯的。”她举着杯子笑,眼尾还挂着泪。

沈在野的手一抖。他这才发现,两人的杯子还系着红绳。他咬了咬牙,拽着红绳把她拉近,两人的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孟蓁蓁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快得像擂鼓。

“可以走了么?”他松开红绳,后退两步。

孟蓁蓁却突然扶住案角,身子晃了晃。沈在野的瞳孔骤缩,她的脸瞬间白得像纸,手撑在案上,指节泛着青白。

“你……”他刚要上前,她却摆了摆手,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妾自幼体弱,方才喝得急了……”

她倒出两颗药丸吞下去,抬头时勉强笑了笑,“夫君莫怕,是常吃的补药。”

沈在野的脚步顿住。他派去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是孟蓁蓁总说“孟家女儿身子金贵”,连喝口茶都要丫鬟试温,如今她却把补药揣在袖里,像个寻常的小娘子。

他望着她泛青的唇色,突然想起今日早间,喜婆也说孟小姐在闺房里挑了三夜金线,累得咳了半宿。

“睡吧。”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

孟蓁蓁一怔,抬头看他。他背对着她解玉带,广袖垂落,露出一截精瘦的腰。她的脸“腾”地红了,赶紧钻进喜帐里。锦被带着阳光的味道,她攥着被角,听见他上床的动静,心跳得几乎要撞破胸口。

前世的今夜,沈在野掀了盖头便走了,留她一人在空房里等了整夜。今生,她终于让他留了下来。

红烛在案上烧到尽头,“啪”地灭了。黑暗里,沈在野的声音突然响起:“那银锁……谁给的?”

孟蓁蓁摸了摸颈间的银锁,轻声道:“母亲临终前给的,她说……”她顿了顿,“她说要我做个寻常的妻。”

沈在野没再说话。黑暗中,他的手缓缓伸过来,覆在她攥着被角的手上。他的掌心带着温度,像前世流放时她没能给他的那团火。

孟蓁蓁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

“今生,我会做个寻常的妻。”她在心里说,“只属于沈在野的妻。”

红烛烧到一半时,沈在野听见一声“咕噜”声,他睁开眼,瞥见身旁的人红着脸,看到沈在野睁眼,她小声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沈在野坐起来,孟蓁蓁随后也坐了起来,“是我疏忽了。”沈在野唤了人来给这位看起来还比较柔弱的新夫人准备吃食。

府里的下人上了一桌子吃食,孟蓁蓁看着满满一桌子的吃食,道,“夫君……这么多,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不多吃点,你这么弱,一会儿估计就没力气了……”

孟蓁蓁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夫人不是饿了吗,怎么还不吃?”沈在野似笑非笑的说。

孟蓁蓁搞不懂沈在野在玩什么把戏,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孟蓁蓁慢吞吞用完膳食,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就有侍女来说准备好了热水,请夫人去沐浴。

那她刚才和沈在野躺在床上是做什么?这会怎么又准备热水了?不过忙了一天,是该沐浴一番。

内室的屏风后飘来氤氲的水汽,混着沉水香的甜,漫过雕花木床的帷帐。沈在野倚在床头,手中的《盐铁论》早被翻得卷了边,目光却停在书页间,始终没往下移,他能听见屏风后传来的细碎响动:木勺舀水的轻响,锦帕擦身的窸窣,还有孟蓁蓁偶尔被热气呛到的轻咳。

烛火在青铜灯树里跳了跳,将他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张绷得极紧的弓。他攥着书脊的指节发白。

“相爷。”

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沈在野抬头,见孟蓁蓁立在屏风边,水汽沾在她发间,将鸦青的发丝浸得微卷,垂在月白寝衣的肩头。她没戴珠钗,鬓角还凝着颗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在锁骨处洇出片浅淡的湿痕。

沈在野的喉结动了动。她的寝衣是素净的月白,没有孟家惯用的金线滚边,袖口却绣着极小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倒像真的是她自己绣的。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那里系着条同色汗巾,结子打得松松的,随着她的动作轻晃,露出一截雪色的腕子。

“妾……洗好了。”孟蓁蓁攥着汗巾的结子,声音发颤。她的耳尖红得滴血,像被雪水浸过的桃花,倒让他想起今日拜堂时,她对着他父母牌位叩首的模样。

沈在野放下书,书页“啪”地合上。他伸手拽她的腕子,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孟蓁蓁惊呼一声,踉跄着栽进他怀里。他的体温透过寝衣渗进来,带着松烟墨的味道,混着她身上的檀木香,在鼻尖氤氲成一片暖雾。

“你……你做什么?”她推着他的胸口,却没真用力。前世的今夜,她何尝不想这样贴近他?那时她坐在空房里,听着更漏声,把帕子绞得发皱;如今她终于能触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她的耳膜发疼。

沈在野低头看她,烛火映得他眼底浮着层暗哑的光。他伸手抚过她的发梢,指尖擦过她的耳垂,那里红得烫手:“今我成亲,你说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哑涩的笑,“孟小姐不是最懂规矩?合卺酒喝了,盖头掀了,难不成要我学那些酸文人,跟你讲半夜的礼?”

孟蓁蓁的呼吸乱了。

“夫君……”她轻声唤他,伸手环住他的腰。

沈在野的瞳孔骤缩。他突然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几分狠劲。

孟蓁蓁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却反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更紧地贴向他,她能尝到他唇上的苦,是方才喝的合卺酒的余味,是他这些年在朝堂里尝过的苦。

“蓁蓁。”他松开她时,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哑得厉害,“你若敢骗我……”

“不骗。”她打断他,伸手按住他的心口,“这里,是真的。”

沈在野望着她,烛火在她眼底跳成两团小火焰。他突然翻身将她压在床榻上,锦被被带得滑落在地。他的手抚过她的眼,她的眉,最后停在她颈间的银锁上:“你娘说要你做寻常的妻……”

他低头吻她的锁骨,“那我便做个寻常的夫。”

孟蓁蓁的眼泪落进鬓角。前世的雪夜,她跪在沈府废墟前,听着北戎人的马蹄声渐近;今生的春夜,她躺在沈在野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像敲在她心尖上的鼓。

“好。”她轻声说,“寻常的夫,寻常的妻。”

红烛在案上烧到最后一寸,终于“啪”地灭了。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着床榻上交叠的影子,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藤,从此根须相连,再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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