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台的雕花木窗棂漏进晨光时,戏楼前早己挤满了排队占座的小厮。今日演的是《桃花扇》,据说唱小生的柳湘君水袖功夫一绝,连二楼临街的包间都被抢订一空。
安阳郡王楚天阔斜倚在临窗软榻上,指尖夹着蜜饯,目光黏在戏台上——他府里虽养着戏班,却独爱这万福台的市井烟火气。
锣鼓点刚起,小生“呀呀”一声唱破晨雾,郡王正晃着腿打拍子,包间门却被轻轻叩响。“哪个没眼色的!”他皱眉挥手,小厮刚要出去呵斥,门却“吱呀”推开,谢临一身墨色便服立在门口,褪去了大理寺卿的玄色官袍,倒像个游学的世家公子。
“谢大人?”郡王惊得坐首身子,蜜饯掉在锦垫上,“我不过听个戏,没犯王法吧?”
“自然没犯。”谢临施施然走进来,指尖拂过雕花栏杆,“只是来得迟了,听闻郡王在此,想着你我也算‘相熟’,便来蹭个座。”他说“相熟”二字时,眼尾似笑非笑地挑了下。
安阳郡王以为自己听错了,谢临?看戏?这还是那个醉心办案的冷面阎王吗?还有,自己和大理寺部不熟啊,他每次路过大理寺可都恨不得绕道走的。他一脸怀疑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厮,小厮也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安阳郡王确定了,他没听错。
郡王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只是包间狭小,怕委屈了谢大人。”言下之意:听懂了就快走吧。
“不小不小。”谢临径首坐下,指了指侍立的小厮,“倒是人多了些,不如让他们都下去候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小厮竟下意识退了两步,才回头看向郡王求救。
郡王此刻正懵着,等回过神来,只能无奈挥手:“都下去吧。”门关上的瞬间,戏台上的唱腔陡然拔高,小生正唱到“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而谢临却没看戏台,目光像钩子似的掃在郡王脸上,上上下下打量,倒像是在看一件待估价的古玩。
“谢大人今日到底何事?”郡王被看得如芒在背,特意把“何事”咬得极重。
“也没大事。”谢临摆手,目光终于移向戏台,“只是听闻安阳郡主近日做了件‘人神共愤’的事。你们夫妻一体,我怕连累郡王,特意提醒。”
“特意提醒?”郡王咀嚼着这西个字,坊间都传他与郡主鹣鲽情深,谢临此举莫非是想借他给郡主通风?可这冷面阎罗何时有过这般“好心”?他压下疑虑,拱手道:“还请大人明言。”
“这是机密,不便外传。”谢临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悠悠吹着浮沫。
郡王差点噎住,来提醒的是你,卖关子的也是你!他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多谢大人提醒,我知道了。”
“郡王不好奇是什么事?”谢临追问,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郡王握拳抵在唇边,恨不得捶桌子:“大人都说了是机密,好奇也无用。”
“那若郡王知道了,会告诉郡主吗?”
这话像根针,猛地扎进郡王心里。他强作镇定:“夫妻一体,自然要告知。”
“哦?”谢临拖长了音调,脸上竟露出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他没说下去,反而转头专心看戏,只剩郡王在一旁抓心挠肝——这谢临到底知道什么?
戏台上正演到香君血溅扇面,满堂喝彩声中,郡王终于忍不住开口:“若我不告诉她,大人可愿告知详情?”
“不能。”谢临回答得干脆利落。
郡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骂人的冲动。
“不过,”谢临忽然凑近,声音低了几分,“郡王可愿给我提供些郡主‘犯错’的证据?”
“证据?”郡王吓得往后一缩,锦垫都滑到了地上,“谢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谢临目光锐利如刀,“郡主后院养着面首,君王世子和安乐县主的生父,恐怕另有其人吧?”这几句如惊雷炸响,郡王惊得差点从软榻上摔下去——这些隐秘之事,谢临如何得知?
“郡王就甘心被这般欺辱?”谢临追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郡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里却清楚:谢临这是拿他当枪使,想借他之手扳倒郡主。
“郡王真不考虑?”谢临话锋一转,语气慢条斯理,“郡主是陛下堂妹,可若让陛下知道,郡王在城西养着外室,还有个六岁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郡王“腾”地站起,脸色煞白。
“我不仅知道,”谢临缓缓起身,走到窗边,“还知道郡主做了件‘人神共愤’的事,不日便会东窗事发。若只是此事,她顶多降为县主;可若再多些柴火,或许便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但机会,只有一次。”
郡王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看着谢临的背影,又想到后院那个跋扈的女人,还有城西那个温柔的身影和孩子……良久,他咬牙道:“我想想,让我想想!”
“好。”谢临转过身,递过一方素帕,“今夜若做了决定,在卧房窗台放封信,自会有人取。我会安排人接应。”
郡王猛地抬头——大理寺竟在监视郡主府?这难道是圣上的意思?想到此处,他眼中燃起希望的光,重重点头:“我答应了!”
谢临微怔,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但他面上依旧平静,只淡淡道:“明智之举。”
戏台上的《桃花扇》己近尾声,小生唱着“俺曾见兴亡如梦了”,而包间内的两人各怀心思。郡王以为自己搭上了圣上的线,却不知这只是谢临的无心之举。
暮春的风掠过松风阁的雕花窗棂,将案头的卷宗吹得哗哗作响。姜小满望着窗外新抽芽的绿柳,近来追查安阳郡主与离魂术的线索渐有眉目,可对崔家的了解却仍如隔雾看花。
【明昭,你可知崔家的底细?】她指尖轻叩桌面,心中想起向爹爹立下的誓言。前几日说要报仇时何等意气风发,如今连仇家的根基都摸不清,只觉得脸上发烫。
【崔家?】沈明昭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沉吟,【我所知不过是些皮毛。若想探其根源,怕是要向世家夫人们请教。】
【为何需问女眷?】姜小满挑了挑眉。
【镇北侯府以军功立身,发迹不过二三十年,】沈明昭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而崔家这类百年世家不同。他们历经数朝更迭仍屹立不倒,靠的便是盘根错节的人脉与秘而不宣的传承。】
姜小满仿佛能看见她在空中比划的手势,【听说世家闺秀及笄前,都要将各府族谱关系图背得滚瓜烂熟,这类隐秘掌故,正是内宅女眷的谈资。】
【竟有这等规矩?】姜小满愕然,她原以为查访仇家只需调阅官文档册,却未曾想深宅大院的阴私竟藏在脂粉堆里。
【武将门第自然不懂这些,】沈明昭的声音透着思索,【容我想想…… 京城中哪家夫人最谙熟此道?】
沉默在脑海中蔓延,唯有檐角铁马叮咚作响。
【有了!】沈明昭的声音陡然清亮,【你亲娘啊!王婶子出身王家,虽是旁支,却定知晓不少秘闻。】
“娘亲……” 姜小满轻声念出这个词,舌尖竟有些发涩。自得知身世以来,她尚未与林二夫人正式相认,“林家” 二字于她而言,仍如雾中花般朦胧。
窗外的柳枝被风吹得摇曳,她忽然意识到,追寻崔家的仇怨之路,或许要先从寻回血脉根源开始。
(http://wxgxsw.com/book/fhjcdf-4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