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的日头斜斜爬过青瓦,林府后门悄然驶出两辆马车。
前头那辆装饰精致的载着林若梅,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车窗帷幔,身旁的二哥林枫将一碟水晶桂花糕递过去,轻声哄劝:"三妹妹且再忍忍,大哥说让你置些时兴头面,回头见客也体面。"
她接过糕点却没吃,她更想和大哥一起出门,可大哥说眼睛没好,不便出门。
与此同时,后头那辆青布篷马车在街角拐了个弯,林二爷夫妇正好奇地张望:"柏儿神神秘秘的,说要给咱们惊喜,也不知是什么。"
城西小院的门扉虚掩着,谢临负手立在院中,石桌上摆着沏好的碧螺春。姜小满躲在东厢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窗沿垂下的流苏。当院门外传来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闪身退到屏风后。
林氏夫妇跨进院门时还面带笑意,待进了院中看见堂中肃立的谢临,以及旁边那个鬓发斑白、面容憔悴的孙嬷嬷,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顿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谢临打了声招呼,便将一叠证词送上前,墨字在宣纸上清晰得刺眼,林二夫人王知夏的手指刚触到纸页,就像被烫到般缩回。
谢临转身走向东厢房,推门时正看见姜小满望着院中那株石榴树出神。日光落在她发顶,给乌黑的发丝镀上层暖金,褪去了平日的灵动,倒添了几分沉静。
他忽然觉得这寂静有些灼人,便开口打破:“认亲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姜小满猛地回神,险些将 “报仇” 二字脱口而出。她垂下眼帘,指尖绞着裙角:“还未想好。”
“回林家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家千金。” 谢临的声音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抚。
“世家千金又如何?” 姜小满的语气里透着沮丧,“还不是要困在深闺,做不得自己想做的事。”
姜小满想到这里有点气馁,她真的很不想做一个只能呆在深闺的世家千金,她想要做那个自由自在的猎户之女。
可是她要扳倒一首暗中加害她的林若梅和安阳郡主就必须靠林府的力量;她要扳倒崔家也必须通过亲生父母了解崔家。
“你想做什么?” 谢临脱口追问。在他看来,从猎户之女到侯门千金,分明是天翻地覆的好运,为何她眉宇间却凝着愁绪?
【喂喂,他分明很关心你!】沈明昭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现在没了林若梅碍事,你俩可得好好发展!】
姜小满的脸颊 “腾” 地红了,又羞又气地在心里反驳:【别乱点鸳鸯谱!】
【等等!】沈明昭忽然尖叫,【你才是真千金,那和谢临定亲的不就是你?!】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姜小满怔住了。这些日子她只顾着搜集证据、谋划复仇,竟从未想过身份揭露后的种种,包括那纸自幼定下的婚约。
谢临见她半晌不语,误以为她是对回林府感到忐忑,便缓缓开口:“林家二叔二婶都是良善之人。林姨与我母亲是闺中密友,母亲过世后,她常来府中照看我,于我有养育之恩。”
他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语气不自觉地柔和,“若她知道你才是亲生女儿,定会欣喜万分,疼你更甚。”
姜小满这才明白,他是在笨拙地安慰自己。【没想到冷面谢大人也会说软话。】沈明昭又开始八卦,【自从上次刺杀遇险后,他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不过是因为婚约罢了。】姜小满嘴上反驳,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复仇,实在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只得低声道:“多谢谢大人。”
谢临闻言,耳根悄悄泛红,他不自然地转头望向窗外。恰在此时,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哭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砰” 地一声,房门被推开,王知夏泪如雨下,身后的林二爷搀扶着她,眼圈同样通红。
“女儿…… 我的女儿啊!” 王知夏踉跄着扑过来,紧紧抱住姜小满,仿佛要将十六年的思念都揉进这怀抱里。林二爷长叹一声,将妻女一同揽入怀中,林柏也走上前,一家西口相拥而泣。
姜小满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鼻尖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谢临默默退到门边,看着这团圆的一幕,目光柔和。
许久,哭声渐歇。王知夏捧着姜小满的脸,泪眼婆娑地端详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林二爷捋着胡须,心中感慨万千,他一向爱美,看着林若梅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如今见到亲生女儿,才知这便是他梦想中像夫人一样温婉灵秀的模样。
王知夏不停的问姜小满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养父养母对她可好?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个女儿,这十六年,她从未参与过她的成长,让她感到愧疚,又感到愤怒!
“都怪你!” 王知夏忽然嗔怪地看向丈夫,“让我和女儿分离十六年!”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林二爷连忙认错,想到安阳郡主的毒计,怒火在眼底翻腾。
“当务之急是扳倒安阳郡主,” 林柏沉声道,“我们需要让林若梅出面指证,谢大人也在搜集她的罪证。”
“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 王知夏擦去眼泪,眼神陡然锐利。她想起养了十六年的林若梅竟狠心加害亲女,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愤恨。
林柏将计划和盘托出,王知夏听完却有些失落:“那我现在不能接小满回家吗?”
“还不行,必须瞒过安阳郡主。” 林柏摇头,“再等些时日,扳倒她之后,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姜小满看着母亲失望的眼神,软言安慰:“很快的,母亲。”
离开时,王知夏感激地看向谢临:“临儿,多亏了你帮我们找回小满,以后常来家里玩。”
谢临拱手道:“王姨言重了,幼时多得您照拂,理应如此。”
马车缓缓驶离小院,王知夏掀开帷幔,依依不舍地望着姜小满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首到林柏提醒 “要赶在林若梅之前回府”,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眼中却燃起了斗志,为了女儿,这场仗必须赢。
姜小满立在小院门口,望着青布马车碾过巷口的碎石,车轮声渐渐远去,却在她心底碾出一道的辙痕,午后的风掀起她鬓边的碎发。
在今日之前,她觉得那不过是生了自己的父母;今日见面之后,她感觉到了他们对自己浓浓的爱。所以,她又多了几个家人。
王知夏踩着铺着猩红毡毯的回廊回到林府,紫檀木护甲在抄手游廊的竹帘上划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刚跨进自己的院落,就扬声吩咐:"李嬷嬷,把东跨院的库房打开,取些时新料子出来。"
王知夏捻起一匹月白色潞绸,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布料上暗纹的缠枝莲仿佛活了过来,在她指尖轻轻摇曳。"这个花色不错,"她兴致勃勃地向林二爷道,"那丫头皮肤白,做成对襟马甲,再配条银白襦裙,准保好看。"
说着,她又拿起一个描金漆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套赤金点翠头面。王知夏用指尖拂过点翠的凤凰羽翼,那蓝得发黑的羽毛在光线下流转着幽幽的光泽。
"这还是我当年的陪嫁,"她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就是样式老了些,怕是不适合小姑娘戴了。"
角落里,林二爷和林柏父子俩正坐在梨花木桌边喝茶。林二爷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杯中的碧螺春泛起一圈圈涟漪。
王知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你俩倒是说句话呀!让你们过来,就是帮忙挑的,你俩倒好,坐在那里喝茶!"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手中的赤金点翠头面被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林柏灵机一动,放下手中的茶盏:"娘,我觉得不如给妹妹多准备些银子。她想要什么,自己去买不是更好?"他说话时,眼睛偷偷瞟了一眼王知夏的脸色,只见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对,你说的对!"王知夏眼前一亮,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除了银子,还有田庄铺子,得找几个得力的管家;伺候的人也要好好挑一挑,住的院子也得提前收拾出来!"她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了女儿住进新家的场景。
就在这时,门帘"啪嗒"一声被掀开,林若梅带着丫鬟走了进来。她好奇地打量着满屋子的布料和头饰,目光在那些闪闪发光的首饰上流转。
"谁要过来住啊?"她的声音清脆,打破了房间里短暂的寂静。
林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打圆场:"哦,是一个远房表妹,要来住一段时间。"他在心里默念:我比爹娘知道的早,承受能力强,得给他们遮掩遮掩。
林若梅哦了一声,没再多想。王家向来和林家走动不多,来个不认识的表妹也很正常。
她的目光很快被桌上的一个珍珠头面吸引住了,那莹白色的珍珠在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每一颗都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咦,这个头面很好看!"林若梅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拿。
王知夏却不动声色地将头面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没吭声。她看着林若梅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这么贪婪?己经占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份,现在连给亲生女儿准备的首饰都想要?不给!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瞪了林二爷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都是你的错!
林二爷立刻心领神会,赶紧打圆场:"这个头面是准备送你表妹的,她快要及笄了。"
"哦。"林若梅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以前她想要什么,娘亲都会笑着给她,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个王家表妹来了,会不会和自己争宠呢?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偷偷瞄了王知夏一眼。
林柏见状,知道不能再让林若梅待下去了,连忙起身:"妹妹,你逛了一天街,想必也累了,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我送你回去。"
他在心里盘算着:还是早点把林若梅送回去吧,呆久了指不定娘亲就露馅了。
林若梅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没觉得累呢。但看着哥哥一脸严肃的样子,她又觉得可能有什么话要单独跟她说,于是向父母行了一礼,跟着林柏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王知夏和林二爷。王知夏看着桌上散落的布料和首饰,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重重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也在为这场隐秘的准备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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