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珞山笼罩在浓雾之中，昭华踩着湿滑的山路疾行，粗布衣角被荆棘划破数道口子。她己经绕了几个时辰了，明明看得见，却偏偏寻不到。好不容易过来了，又进了迷阵，一番折腾下来，终于赶上了。
她喘着气，抬头望向半山腰那座破败的山神庙——卯时将至，庙门前的石阶上己凝了一层薄霜。
闻溪静立庙前，白色袈裟不染尘埃，腕间佛珠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并未回头，只淡淡道： “你迟了。"
昭华咬紧牙关，强撑着踏上最后一级石阶，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她扶着庙门喘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赶上了。"
闻溪终于转身，眸中似有星河流转。他抬手一挥，山神庙的木门“吱呀"一声洞开，内里却不是平时的殿堂，而是一片混沌的迷雾。
“进去吧。"闻溪声音平静，“若你能走出来，便算过关。"
昭华没有犹豫，一步踏入。
她没有后路了。
迷雾散去，昭华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华贵的府邸前。朱漆大门上悬着烫金牌匾——“丞相府”。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她的“家"。
府门突然打开，幼时的自己踉跄着跑出来，身后传来鞭子破空的声响。小昭华摔倒在地，膝盖磕出血痕，而门内传来男人醉醺醺的怒骂：“贱人生的野种，也配姓虞？"
衣着华贵的女童，趾高气扬的站在台阶上怒骂，“野种，都怪你害我娘难怪，去死！”
昭华浑身发抖，几乎控制不住冲上去的冲动。但她死死站在原地，任由幻象中的鞭子一次次抽在幼小的自己背上。
小昭华被打得血肉模糊，却还在呢喃着，“娘…阿娘，昭华疼……”
“假的。"她闭上眼，声音嘶哑，“都是假的。"
再睁眼时，府邸燃烧起来，火中传来凄厉的惨叫。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爬向她，伸出焦黑的手——
“昭华……救我……"
那是她娘亲的脸。
昭华踉跄后退，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她几乎要跪下，可就在指尖触及地面的刹那，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我娘……早就死了。"她一字一句道，“你骗不了我！"
她狠狠推开那只焦黑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向火海深处。
火焰吞噬她的瞬间，周遭景象骤然崩塌。昭华跌坐在山神庙的蒲团上，冷汗浸透衣衫。
闻溪垂眸看她，指尖轻点她的眉心。
“怨气未消，但心志尚可。从今日起，你随我修行。"
昭华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嘴角微微扬起。
——她抓住了那根浮木。
闻溪凝视着昏睡中的昭华，指尖轻点她的眉心，缓缓开口，“怨火焚心，不燃己身，便照前路。从今往后，你号——‘明烬’。”
“明”，是破妄之慧光，亦是焚尽业障后的澄明。 “烬”，是她甘愿燃烧的执念，是劫火淬炼后的余灰，亦是新生的开端。
若她日后真能超脱怨恨，此名亦可解作“烬中见明”。
闻溪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腕间佛珠轻响，山神庙外，东方既白。
——
“师父，您要接的人就在这里吗？”明烬打量着石碑，眼里尽是好奇。
闻溪微微颔首，“正是。”
不多时，石碑光芒大盛，两个身影被扔了出来。
“疼死小爷了，这秘境真小气。”
炎珞整理着被雷劈的发型。
024倒是没说什么，这次秘境之行她收获了不少宝贝。
“炎珞。”
温和的声音在炎珞身后响起。
炎珞眼前一亮，激动的转过身，“和尚，你终于回来了。我己经突破炼虚期了，厉害吧。”
闻溪神色清冷，语气却柔和，“嗯，很厉害。”
炎珞得意的扬着眉，“那是。”
忽然瞥见旁边的明烬，有些疑惑的看向闻溪，“和尚，这位姑娘是谁？”
闻溪将此去珞山的事一一道来。
炎珞皱着眉骂道，“那什么虞衡阳太可恶了，明明是他贪恋美色，强娶豪夺，怎将错都归到女子身上，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哼，如今你是这和尚的弟子，我也算你半个师叔，有什么要帮忙的，我绝无二话。”
024点头附和，“就是，太不是东西了。”
明烬倒是还好，如今得了仙缘，自己就不会再受制于那虞家，来日学有所成还能报复回去。
她释然地笑了笑，“谢谢师叔。”
炎珞拽了拽闻溪，“和尚，不如我们带你徒儿去捉弄那虞家一番。”
闻溪指尖一顿，终是摇头轻笑，“胡闹，这因果自当她亲自了结。”
炎珞闻言没再纠缠，“好吧好吧，那我们去吃饭吧。在秘境这么久我还没好好吃一顿呢。修真界最厉害的佛子大人，您请我们吃饭好不好，我听说那城里醉仙楼味道不错。”
闻溪垂目轻叹，眼底却含着一丝纵容，“罢了，随你。”
炎珞笑嘻嘻的凑过去，“和尚你真好。”
——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醉仙楼的金字招牌在檐角灯笼映照下流光溢彩，楼内飘出的酒香肉味勾得往来行人频频驻足。
闻溪在长街转角处停下脚步，月白袈裟被晚风轻轻拂动。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令牌边缘鎏金纹路在灯火中泛着暗芒，正中“闻”字古朴庄严。
“炎珞。"白衣僧人将令牌递出，腕间佛珠与令牌相碰，发出清越声响，“你先带着明烬去吧，贫僧与天尔稍后就到。掌柜见此令牌会安排好的。"
炎珞挑眉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闻溪掌心。他故意将令牌在指尖转了个花，“哟，和尚你产业还真不少。"，凑近轻嗅令牌上淡淡的檀香。
明烬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僧袍下摆还沾着林间露水。她双手合十向师父行礼时，发间木簪上的铃铛清脆一响：“弟子先行告退。"
“走吧小师侄~"炎珞红衣翻飞间己带着少女混入人群。他回头冲闻溪眨眨眼，“记得快点来啊，不然我可要把素三鲜吃光了。"
待那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消失在街角，024才从闻溪肩头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宿主，你要带我去哪？"她歪着头，耳朵随着街上吆喝声一抖一抖。
闻溪唇角微扬，“贫僧当时许诺要将钱财匀你六成。"他抬步走向城西，白色僧鞋踏过青石板，“法宝丹药己给，这金子自然不能落下。"
024瞬间竖起尾巴，眼睛瞪得滚圆，“诶嘿？”它爪子不自觉地揪住闻溪衣领，“其实也不用那么多，当然你诚心给，本大人也不能辜负你的好意！"
转过三条长街，眼前赫然是城中最大的钱庄“聚宝斋"。门前两尊貔貅石像在灯笼映照下栩栩如生，门楣上悬着的铜铃随风轻响。
闻溪从怀中取出一封盖着金印的信笺，对迎上来的掌柜微微颔首：“阿弥陀佛，贫僧来取寄存之物。"
024己经激动得在僧人肩上转圈，尾巴尖扫过闻溪脖颈：“嘿嘿，我要用金子打个球。"
此时醉仙楼最高处的雅间里，炎珞正倚窗把玩着酒杯。忽觉耳尖一热，狐尾无意识地扫落了桌上的竹筷。他望着城西方向眯起眼睛：“这和尚...又在搞什么名堂？"
明烬见状正要询问，却见师叔突然将一筷子蜜汁莲藕塞进她碗里：“快吃！等你师父来了，这些荤腥可都要收走了！"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洗，将城中两处身影渐渐拉长。024抱着金锭打滚的欢快笑声，与雅间里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响，在这夜里交织成奇妙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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