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月亮的人

巷口拆迁的消息传来时，江姒正在批改高考模拟卷。作文题是“跨越山海的距离”，她看着学生们写“高铁缩短了思念”“视频通话让天涯变咫尺”，忽然想起陆辞煜曾在她生日时，用攒了半年的钱买了张机票，说“想看看姐姐长大的城市”，最后却因为她一句“高三很忙”，把票退了。

搬家工人拆开书柜时，有东西啪嗒掉在地上。是张泛黄的照片，十七岁的自己穿着白裙站在操场，身后的少年躲在树后，举着手机偷拍。照片背面的铅笔字被蹭得有些模糊，却仍能看清：“阿姒穿白裙子像月亮，可月亮从不属于我。”

匿名信是在整理旧物时发现的。牛皮纸袋里装着张北京纹身店的名片，“辞光刺青”西个烫金字，下面印着地址：朝阳区梧桐巷17号。名片里夹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间隐约能看见细小的纹路——是用针刺的“JS”，江姒的缩写。

她鬼使神差买了去北京的高铁票。梧桐巷里飘着消毒水和颜料味，玻璃门上贴着“预约制”的牌子。推开门时，穿黑色卫衣的男人正在调颜料，后颈的梧桐叶纹身己经长成完整的树冠，遮住了当年的旧疤。

“姐姐。”他没有回头，指尖的画笔在皮肤上勾勒出月牙的形状，“要纹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睫毛上，像极了那年她在他房间午睡，醒来时看见的，落在他脸上的光斑。

江姒在纹身椅上坐下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陆辞煜转身时，无名指上戴着枚银色戒指，内侧的“LSY”被磨得发亮——是她当年塞回给他的那枚。

“纹......”她看着他腕间新添的纹身，是行极小的宋体字：“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三个字被刻意空着，留着空白等填补，“纹半句诗吧。”

少年的笔尖悬在她锁骨上方，呼吸拂过她皮肤：“哪半句？”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在他眼底碎成金箔，像他们曾在巷口看过的，落在井里的月光。

“眼前人......”她闭上眼，任由颜料渗进皮肤，“是心上人。”

纹身机的震动声里，她听见他忽然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按住她跳动的脉搏：“姐姐知道吗？这句诗的下一句是‘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玻璃门被风吹开，新的梧桐叶飘进来，落在他调色盘里。江姒睁开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锁骨下方多了行细瘦的纹身，像道不会愈合的伤口，却在阳光里泛着温柔的光。

“疼吗？”陆辞煜替她贴上纱布，指尖擦过她耳垂，和三年前那个平安夜一样。她摇头，看着他工作室墙上的巨幅画——是巷口的梧桐树，树干里藏着无数小月亮，每个月亮里都映着穿白裙的女人。

离开时，他塞给她个信封：“上次搬家漏的，姐姐收好。”地铁上拆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最新的那页写着：“我终于学会了把思念纹在皮肤上，这样每道纹路都是触手可及的你。阿姒，北京的梧桐巷没有梧桐树，但有个等月亮的人。”

到站时暴雨又至。江姒站在地铁口，看着远处的霓虹映在雨幕里，忽然想起他说过“暴雨天适合重逢”。她摸出手机，给那个尘封己久的号码发了条消息：“陆辞煜，巷口的梧桐树倒了，要不要回来看看？”

手机在掌心震动，秒回的消息带着雨珠的凉意：“姐姐在哪，哪就是我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