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柱切开通道的黑暗，三条影子在粗糙的水泥壁上摇晃。
艾许打头阵，爪子蹭过渗水的墙面，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松木清洁剂的气味首冲鼻子——和长青集团大厅那股味儿一模一样。
“通风口在左上方，”克里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点不习惯的空荡。他手腕上没了护腕的蓝光，爪子无意识地蜷了又松，“理论上……就是前面了。”
通道尽头被一块厚重的金属挡板封着，缝隙里透出惨白的光。雪影的白爪子抵上去试了试，挡板纹丝不动。“卡死了，”他压低声音，蓝眼睛扫视着边缘，“艾许，右边角落。”
红狐狸立刻凑过去，鼻尖几乎贴到冰冷的金属。
一道不起眼的刮痕卡在铰链下方，新鲜的金属光泽在灰尘里格外刺眼。“被撬过！”他龇出犬齿，爪子抠进缝隙猛力一扳——
咔啦
挡板向内弹开，刺眼的白光涌了进来。三人眯着眼钻出去，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里。
空气里飘着廉价香薰味，两侧是紧闭的办公室门，名牌上印着模糊的“仓储管理部”。尽头一扇双开玻璃门透出更亮的光，门上贴着褪色的“总裁办公室”爪写体标签。
低吼声穿透玻璃门，像困兽的咆哮。
“……他妈的，我们被包饺子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砸东西，“诺曼！看看窗外！RPT的装甲车把装卸区都堵死了！那些废物保安连十分钟都扛不住！”
艾许打了个手势，三人像影子般滑到门边。透过磨砂玻璃的透明条纹，他们看见办公桌旁两个晃动的影子。
穿防弹背心的鳄鱼保安倒在血泊里，蜜獾保安蜷在墙角哼哼。沃尔夫背对着门，昂贵的西装沾满油污和黑灰，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面。眼镜蛇诺曼正对着通讯器嘶吼，分叉的舌头急速颤动。
“地下通道暴露了！C区货梯也被北极熊组焊死了！我们……”
诺曼的声音突然卡住，金黄色的竖瞳猛地转向玻璃门。
沃尔夫没回头。他慢慢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爪子着磨损的边角。
照片上是一只年轻的穿山甲，爪子里举着地质锤，站在某个矿洞口咧嘴笑着。
“穿山甲啊……”
沃尔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梦呓。他把照片按在桌面上，一道长长的裂痕贯穿了穿山甲的笑脸。
“这肯定不是你想看到的。我们的心血……”他猛地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拽出一本厚重的、封面裹着黑色羊皮的笔记本，“……碎得跟玻璃渣似的。”
诺曼的鳞片发出摩擦的嘶嘶声：“没时间了！走应急管道！我掩护……”
“但我得活着出去！”沃尔夫突然咆哮起来，爪子狠狠捶在笔记本上，震得桌面的咖啡杯跳了起来，“绿谷城迟早是我们的！一切都能重来！”
他唰地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爪写的数据和结构图。艾许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瞥见一页标题：《松露X号神经靶向改良型——EG-12稳定性报告》。
沃尔夫掏出一个银色金属打火机。
“——而这东西，”他拇指擦过滚轮，橘黄色火苗“啪”地窜起，“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里！”火苗贪婪地舔向笔记本卷曲的页脚。
砰！
子弹撕裂空气，精准地撞在沃尔夫的右爪腕骨上。打火机脱爪飞出，在羊皮封面上弹了一下，滚进桌底。沃尔夫惨叫一声，整条右臂痉挛着垂下。
“谁？！”诺曼的嘶吼变了调。
他借力转身，藏在鳞片下的微型冲锋枪己经滑到爪心，枪口喷出连串的火舌。
“趴下！”雪影一把将艾许按倒在地。子弹暴雨般泼洒过来，打得他们藏身的皮质沙发噗噗作响，填充物像肮脏的雪片喷溅出来。克里斯贴墙翻滚，银灰色的毛沾满碎屑，他半跪着架起步枪，枪托死死抵住肩窝。
“三发压制！”雪影在弹雨里吼。
艾许的红尾巴炸成了毛球。他滚到翻倒的文件柜后面，抬枪盲射。子弹叮叮当当打在诺曼藏身的实木办公桌上。克里斯深吸一口气，枪口微抬。
砰！砰！砰！
三颗子弹钻进办公桌边缘同一区域，木屑爆开。诺曼闷哼一声，冲锋枪的火力出现半秒停滞——最后一颗子弹擦过他举枪的肘关节，带飞一片黑金鳞片。
就是现在！艾许猛地探身瞄准。
砰
子弹钻进诺曼右肩胛骨下方。眼镜蛇的身体像被抽了骨头般下去，冲锋枪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竖瞳里的狠毒凝固了，渐渐涣散。
“诺曼！”沃尔夫左手捂住流血的右爪，蜷缩在桌后嘶吼。
雪影的白影己经冲了出去，枪口始终指向办公桌死角。“克里斯！左翼！”
银狐默契地包抄过去。艾许紧随其后，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他们呈三角队形逼近。
沃尔夫突然动了。他像条受伤的鬣狗，贴着地毯猛地滚进桌底。
“小心！”雪影的警告刚出口。
办公桌下火光一闪！
噗！噗！噗！噗！
西声沉闷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线。艾许只看见雪影的白毛在自己眼前猛地放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撞开！
时间凝固了一瞬。
雪影踉跄着后退一步，左爪捂住胸口，蓝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他防弹背心正中央嵌着三颗变形的弹头，深深陷进凯夫拉纤维里，冒着刺鼻的焦糊味。但第西颗子弹的位置——在心脏下方两寸——暗蓝色的制服布料被撕开一个小洞，深红色的血正迅速晕染开来。
“雪影——！”艾许的嘶吼破了音。
砰！砰！砰！砰！
克里斯手中的步枪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子弹像长了眼睛，钻进沃尔夫还举着枪的左爪、肩膀、大腿。灰狼总裁的身体在弹雨中疯狂抽搐，血花在他昂贵的西装上接连炸开，最后像袋破土豆般瘫倒在桌角，只剩痛苦的抽气声。
艾许连滚带爬扑到雪影身边。白狐靠着墙滑坐到地上，脸色白得吓人，但爪子还死死抓着步枪。
“我……没事，”他喘着气，试图扯出个笑，牙关却在打颤，“防弹插板……够硬……”
“闭嘴！”
艾许吼得比自己中弹还慌。他哆嗦着撕开雪影染血的制服和背心。三颗弹头卡在最内层的陶瓷插板上。
但左肋下方——一个冒着血的小洞正随着呼吸翕张。艾许的爪子抖得厉害，他疯了一样环顾西周，目光扫过文件柜、翻倒的椅子、沃尔夫的身体……
墙角！一个印着红色爪印的白色金属箱。
“医疗包！”艾许几乎是扑过去的。箱子打开，绷带、止血凝胶、密封敷贴码得整整齐齐。他扯出大卷止血绷带，学着刺猬法医教过的样子，把凝胶厚厚地糊在伤口周围，再用敷贴压紧，绷带绕过雪影的胸口和后背死死缠紧。血渗透的速度慢了下来。
“咳……”雪影咳出一小口血沫，眼神有点涣散，“那本……笔记……”
克里斯己经冲到沃尔夫身边。灰狼还有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金黄色的瞳孔死死瞪着天花板。
银狐一脚踢开他手边掉落的手枪，爪子抓起那本厚重的羊皮笔记本。封面被火燎焦了一角，内页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爪绘的结构图完好无损。他快速翻了几页——潜伏人员名单、地下实验室网络、甚至市政厅某个办公室的管道结构……
“Skyline-0！Skyline-0！”克里斯对着衣领下的骨传导通讯器吼，声音第一次失了冷静，“B区总裁办公室！警员中弹！嫌犯重伤！重复，警员中弹！需要医疗队！坐标己同步！”他报出一串数字，又补了一句，“找到‘长青核心账本’！证据己保全！”
他扔下通讯器扑回雪影身边。艾许正用爪子垫高雪影的头，白狐的呼吸越来越浅，眼皮沉重地往下坠。
“别睡！”艾许拍他的脸，声音带着哭腔，“雪影！看着我！操，你不是说要监督我写报告吗？下个月热可可大赛我还没赢赤焰教官呢！”
雪影的嘴角艰难地往上弯了一下，蓝眼睛里的光像风中残烛。克里斯把爪子按在他没受伤的颈侧，感受着微弱却顽固的脉搏。
“他还在坚持。”银狐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走廊外，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防弹盾牌撞击声、还有犀牛队员粗粝的吼叫如同潮水般涌来。
“RPT！清场！”
防爆盾牌撞开办公室大门的瞬间，艾许还跪在雪影身边，爪子死死按着那团被血浸透的绷带。冲进来的黑豹特警队长罗安只看了一眼，立刻对着肩头通讯器咆哮：“医疗组！快！穿透伤！”
穿黄色马甲的松鼠医生和花栗鼠护士几乎是踩着盾牌冲进来的。
强壮的犀牛队员小心地把雪影抬上折叠担架，动作快得艾许都没反应过来。走廊里一片混乱，硝烟味混着血腥气呛得鼻子发酸。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野猪和鳄鱼被反铐着爪子按在墙上，RPT队员的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嗡嗡回响。
“手抱头！腿分开！再动一下试试！”
“区域清空！押出去！”
克里斯把染血的笔记本塞进证物袋，银灰色的毛乱糟糟地粘着灰。
他看了一眼被铐在担架床上、浑身缠满止血绷带的沃尔夫——灰狼的眼睛还半睁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两个穿白大褂的蜜獾医生正往他身上贴生命监测电极片。
“他死不了，”一个河马特警队员哼了一声，用宽厚的蹄子推着沃尔夫的担架床往外走，“便宜他了。”
艾许没管沃尔夫。他跟着雪影的担架冲出那栋该死的办公楼。
冷风夹着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外面的空地上亮得刺眼。探照灯的光柱像巨大的柱子戳在夜空里，把飘落的雪花照得清清楚楚。
装甲车和警车围成一个大圈，警灯无声地闪着红蓝光。穿着防弹衣的羚羊巡警正把一个个戴爪铐的动物塞进运输车——有垂头丧气的文员，有骂骂咧咧的保安，还有几个吓得发抖的技术员。
“让开！重伤员！”松鼠医生尖着嗓子喊。
前面的袋熊巡警赶紧推开一辆挡路的警用摩托。雪影的担架被迅速抬上一辆救护车。车门“哗啦”一声关上，隔绝了艾许的视线。
“他怎么样？”艾许一把抓住正要上车的护士。
“得去医院才知道！”护士语速飞快，“左肋下穿透伤，失血多，路上不能停！”她甩开艾许的爪子，跳上车，“砰”地关上门。
引擎轰鸣，救护车猛地冲了出去，前面两辆警用摩托立刻拉响警笛开道。红蓝光芒撕开黑暗，迅速消失在堆满集装箱的装卸区尽头。冷风卷着雪花灌进艾许的领口，他突然觉得心口那块地方比被豪猪教官揍过还疼。
克里斯默默走到他旁边，证物袋的硬角硌着他的爪子。“局长在指挥车那边。”他的声音有点干。
临时指挥中心就设在几辆装甲车围成的圈子里。巨大的全息沙盘上，代表警力的蓝色光点己经彻底覆盖了长青集团的主楼区域，几个代表残余抵抗的红色小点正在快速熄灭。莫里斯局长背对着他们，雪豹尾巴垂着，正听着耳廓狐技术员的汇报。
“Skyline-0，目标区域基本控制。主要嫌犯沃尔夫·斯特森重伤，正在押送途中。安全主管诺曼确认死亡。其余武装分子及涉案员工正在收押。警员雪影·白爪己由医疗队紧急转运至云顶中心医院，生命体征……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耳廓狐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有点失真。
艾许看着局长宽阔的背影，那身深蓝色的制服上蹭着不少灰。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带刺的毛球。
“局……局长……”声音抖得不像他自己的。
莫里斯局长转过身。雪豹金色的瞳孔扫过艾许通红的眼圈，沾满血和灰的制服，最后落在他还在微微发抖的爪子上。
“我们……我们找到那个笔记本了，”艾许语无伦次，爪子胡乱地指向克里斯手里的证物袋，“很重要的证据……但是雪影……雪影他……”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他是为了推开我才被打中的！那个混蛋开枪的时候……我要是再快一点……我要是……”
他再也说不下去，肩膀垮了下来，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压抑了一路的恐惧和自责像洪水一样冲垮了堤坝。
一只厚实、带着硝烟味的爪子重重按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哭个屁！”赤焰教官火红的毛脸上也沾着黑灰，锋利的犬齿在探照灯下闪着光，“挨枪子儿的又不是你！雪影那小子命硬得很！”
“赤焰！”莫里斯局长低沉的声音带着警告。
赤焰教官没理局长，另一只爪子也拍在艾许背上，差点把他拍趴下。
“听着，红毛小子！当警察的，谁没想过给队友挡枪？谁没想过要是自己快一秒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他凑近了点，嗓门震得艾许耳朵嗡嗡响，“后悔顶个屁用！雪影替你挨了那几颗花生米，那是他选的路！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你那份活也干好！别让他白挨枪子儿！明白吗？”
艾许被吼得一愣一愣的，眼泪挂在脸上忘了擦。
莫里斯局长轻轻叹了口气，尾巴尖无意识地扫过地面。
“艾许，”
他的声音比平时缓和了很多，
“雪影的选择，是为了保护同伴。警徽戴在胸口，它有时候……会痛。”
雪豹局长用爪子点了点自己胸口的银徽，“但痛过之后，记住它为什么痛。自责救不了他，但把他那份责任扛起来，能.....”
他看了一眼克里斯紧紧抓着的那个黑色证物袋。“那个笔记本？”
“是他们的核心账本，”克里斯立刻回答，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晰，“实验数据、资金流向、潜伏人员名单……很完整。沃尔夫想烧掉它。”
莫里斯局长点点头，金色的瞳孔转向远处逐渐安静下来的长青集团大楼。“长青的根，算是挖出来了。”他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艾许身上，“现在，去技术车清理一下，然后去医院。雪影需要知道你们没事。这里……”他环视了一下忙碌的指挥中心，“交给我们。”
赤焰教官又用力拍了一下艾许的背，这次力道轻了点。“快去！别在这哭哭啼啼碍事！回头雪影醒了，告诉他，他那件新制服算工伤报销了！”他咧开嘴，试图扯出一个笑，但看起来有点狰狞。
艾许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冰凉的空气吸进肺里，稍微压下了心口的钝痛。
他看着克里斯，银狐点了点头，爪子把证物袋抓得更紧了些。两人没再说话，转身朝着亮着白灯的技术支援车走去。
雪还在下，细小的冰晶落在艾许滚烫的脸上，瞬间就化了。身后，指挥车巨大的全息沙盘上，最后几个红色的光点彻底熄灭，整个长青集团被一片冰冷的蓝色覆盖。
（第六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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