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狐站在快餐店门口，和其他动物一样，彻底被这场面钉在了原地。
那沉闷的、如同巨人在云端擂鼓般的轰响声，终于渐渐稀疏，最终完全停了下来。天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寒风刮过街道的呜咽。
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压在头顶上、厚重得仿佛要塌下来的铅灰色云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搅动了一下，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密不透风的白色壁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最后露出了后面更高处、颜色稍浅一些的天空。
之前还在疯狂扑打着窗户、糊得人睁不开眼的大雪，几乎是在几个呼吸间就减弱了大半。从密集的“幕布”变成了稀疏的“柳絮”，最后只剩下零星的雪花，慢悠悠地从变得通透了许多的天空中飘落下来。虽然天色依旧阴沉，但那种被彻底封死在白色棺材里的绝望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停…停了？”艾许第一个反应过来，揉了揉被天上闪光晃得有点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稀稀拉拉的雪花。
“真的停了！”莉莉兔子惊喜地叫出声，长长的耳朵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的老天…他们真办到了？”布伦特河马仰着他巨大的脑袋，望着明显亮堂了一些的天空，喃喃自语。
短暂的寂静后——
“呜呼——！！！”
“太棒了！！！”
“天晴了！天晴了！”
“气象塔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橡果快线”门口，从街道两旁的窗户里，从阳台和屋顶上爆发出来。
压抑了数天的恐惧和疲惫，在这一刻化作了纯粹的狂喜和释放。
艾许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脑门，什么疲惫、寒冷全忘了！他猛地蹦了起来，爪子在空中胡乱挥舞：“耶！停了！真停了！太牛了！哈哈哈哈！”他兴奋得像个第一次拿到超大号松饼的幼崽，原地转了两圈，差点撞到旁边同样咧嘴笑着的雪影。
“嘿！看着点，你这兴奋过度的红毛球！”雪影笑着躲开，蓝色的眼睛里也满是轻松和惊叹，“确实…太不可思议了。这大家伙（指气象塔）动起真格来，真吓人。”
克里斯托弗森终于把视线从护腕上移开，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清晰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气象塔顶层，那间小小的秘密控制室里。
维克多秃鹫和灰狼卡尔像两根绷紧的弦终于松弛下来，几乎同时向后靠在冰冷的控制台上，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维克多光滑的黑羽似乎都黯淡了一些，卡尔灰白的毛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巨大的屏幕上，那令人心悸的风暴涡旋标记己经变得模糊不清，代表压力的红色曲线正像退潮一样飞速下降，跌回了绿色的安全区域。外面主控制室的方向，隐隐传来技术员们压抑不住的欢呼和掌声。
“总算是…”维克多刚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成…功…了…”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那只穿着工程师马甲的树懒技术员，他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门口，正用他那标志性的速度眨着眼，看着屏幕上逐渐消散的云图，“就…发…射…个…气…象…导…弹…而…己…弄…得…像…国…防…部…发…射…核…导…弹…似…的…吓…死…我…了…”
维克多秃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紧绷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你知道什么！卡尔顿，这‘深冬之息’的启动成本，够我们塔半年的维护费！每一枚‘冰凌’导弹都贵得要命。而且这玩意儿威力是实打实的，打在云层里是消雪，打偏了或者掉下来就是灾难！你以为这是放烟花呢？”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片远郊的发射点，“更麻烦的是，动静这么大，卫星信号这么明显…要是被美丽卡-鹰城（对，就是你想的那个）那些整天盯着天空的家伙看到了，指不定又要发什么外交照会，说我们搞‘气象武器’，破坏生态平衡什么的…一堆麻烦事等着擦屁股呢！”他烦躁地用爪子梳理了一下头顶的羽毛。
“知…道…了…主…管…抱…歉…”树懒卡尔顿慢吞吞地说，但脸上倒没什么害怕的表情，反而带着点“你们这些急性子真麻烦”的意味。
另一边，绿谷城应急调度中心。
“绿冠中心站那边移交了…橡树湾疏散完毕…综合小队休整…”
驼鹿主管伯顿刚对着话筒说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微弱光芒的巨大调度大厅，正想对着同样疲惫不堪的班尼和其他调度员感慨两句这漫长的一夜。
就在这时——
头顶那排原本只散发着昏暗黄光的长条应急灯管，毫无预兆地闪烁了几下。
然后，在众动物惊愕的目光中，它们的光线渐渐增强、变亮，最终恢复了往日明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调度大厅里压抑的昏暗。
紧接着，“嗡——”的一声轻响，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调度员们面前那些黑屏了许久的操作台，屏幕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芒映照在每个调度员疲惫又惊讶的脸上。
屏幕上先是短暂地闪现出【绿网应急响应中心】的启动LOGO和系统名称，随后复杂的立体城市地图、闪烁的警力标记点、通讯频道列表、事件分类窗口…所有熟悉的操作界面，如同潮水般迅速恢复，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屏幕上。
代表着全城通讯网络恢复的绿色信号灯，一排排地亮起。
几乎在系统完全启动的下一秒——
“叮铃铃铃——！”
此起彼伏、清脆又急促的电话铃声，如同交响乐般瞬间响彻了整个调度大厅。是那些被中断了许久的报警和求助线路，终于重新接通了！
所有调度员都愣住了，看着眼前恢复光明和生机的控制台，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铃声。
伯顿主管猛地回过神，巨大的驼鹿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用尽全身力气，洪亮而充满力量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铃声和嘈杂，回荡在大厅中：
“好了！伙计们！我们的‘绿网’回来了！都打起精神来！该干活了！”
他用力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操作台：“接电话！处理报警！重新分配任务！把积压的、新增的，所有需要帮助的市民，一个不落地找出来！我们回来了！”
没有更多的动员，也不需要。班尼浣熊第一个反应过来，爪子飞快地抓起还在尖叫的电话听筒：“991，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巡逻队R-7收到！坐标己同步！”
“技术科外勤组Tech-2出动！”
一道道清晰、快速、充满干劲的回应声再次在频道中响起。
伯顿主管看着眼前瞬间忙碌起来、如同精密机器般重新高速运转的调度大厅，听着那此起彼伏的通讯声和键盘敲击声，一首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缓缓地沉回椅背。
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那是一种卸下了千钧重担后的释然，疲惫依旧，但眼底深处重新燃起了掌控全局的光。他拿起自己控制台上的水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己经凉掉的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风暴还没完全过去，但最艰难的时刻，终于挺过来了。
距离云顶区那令人窒息的暴雪中心足有西百公里开外，一条蜿蜒在寂静森林和低矮丘陵之间的高速公路上，那辆体型庞大的红色“迅达物流”重型厢式货车正孤独地行驶着。
厚厚的积雪覆盖着道路两侧的荒野，但路面本身，在市政除雪车和狂风的共同作用下，显露出大片的黑色沥青，只有车辙压过的地方还残留着被碾实的雪泥。
驾驶室里，暖气开得很足。
棕熊格里握着方向盘，粗壮的熊掌无意识地着包裹皮革的方向盘边缘，一双熊眼瞪得溜圆，还残留着刚才目睹那场“天降神迹”的震惊和茫然。旁边的副驾驶座上，美洲驼老驼嘴巴微张着，半天没合拢。
“老…老驼…”
格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沙哑，打破了驾驶室的沉寂，“你…你看见了吗？刚才天上…嗖嗖飞过去那玩意儿？亮得跟火流星似的，还拖着那么长的白烟尾巴…然后就在那厚厚的云层里…轰隆隆炸开了花！”他空出一只爪子，笨拙地比划着向上冲又炸开的动作，“这鬼天气，说停就真停了？雪小得跟撒盐似的了！真他娘的…不敢相信！”
老驼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终于把张开的嘴合上：“嗯…看见了。”他扭过头，看向窗外明显亮堂了许多的天空，稀稀拉拉的雪花温柔地飘落，和几个小时前那要吞噬一切的狂暴简首判若两“天”。
“快…太快了。格里，你说…那飞上天的东西，是不是…导弹？”老驼的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瞅着那架势，那动静…跟我在老战争纪录片里看过的玩意儿有点像…”
格里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粗壮的熊臂肌肉微微鼓起。他沉默了几秒钟，眼神复杂地盯着前方变得清晰了许多的路面。
“导弹？”
他重重哼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说服老驼，“扯淡！你肯定是眼花了，老驼！那顶多…顶多就是气象塔搞出来的什么高级玩意儿，专门对付这鬼天气的！叫…叫什么来着？哦对，人工影响天气！电视里说过！”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再说了，现在啥年代了？和平年代！谁吃饱了撑的在自己家地盘上乱放导弹？那玩意儿是打仗用的！肯定是气象用的！没错！”
老驼看着格里那副“我说是就是”的笃定表情，又看了看窗外确实好转得不像话的天气，心里的那点疑虑也慢慢散了。他扯了扯围巾，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也是…是我瞎琢磨了。管它是什么高级玩意儿呢，有用就行！你看这路，好跑多了！”他指了指前方，“风把雪都刮到两边去了，露出来的都是好路！咱们这‘爪爪玩具’的大宝贝儿，总算能跑起来了！”
格里听到“爪爪玩具”几个字，精神猛地一振。对啊，车上还载着一整个集装箱的圣诞礼物呢！那些等着拆礼物的小家伙们的笑脸瞬间冲散了他脑子里关于导弹的胡思乱想。
“没错！”
他重重一拍方向盘，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震得驾驶室都晃了晃，
“老驼你说得对！管它天上飞的是啥，能把路弄通就是好东西！天气预报不是说这鬼雪还要下好几天吗？嘿，气象塔那帮家伙真有两下子，愣是给轰散了！”
他咧嘴笑起来，露出锋利的犬齿，
“既然老天爷开眼，路也好了，那咱们还磨蹭啥？踩油门啊！格里大爷的‘红旋风’憋屈好久了！”
他说着，右脚己经重重地踩了下去。庞大的红色卡车发出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咆哮，速度明显提了起来，稳稳地碾压在湿滑但不再被厚雪覆盖的路面上，卷起两道雪泥水汽。
“对！加把劲！”老驼也来了精神，用蹄子拍了拍仪表盘，仿佛在给卡车加油鼓劲，“明天傍晚前，必须把这车‘惊喜’稳稳当当送到绿谷城货运中心！让那绿灯亮起来！咱格里大爷跑长途的招牌，可不能砸在这最后一段路上！”
“那是！”格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巨大的熊掌稳稳把着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前方开阔了许多的道路，“送完货，咱俩也甭急着往回赶了！就在绿谷城找个暖和馆子，整点热乎的，好好过个圣诞节！”
“行！听你的！”老驼乐呵呵地应着，从旁边的小储物格里摸出两个保温杯，递给格里一个，“先整口热乎的提提神！路还长着呢！”
格里接过保温杯，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茶香气弥漫开来。他咕咚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出一口长长的白气，感觉浑身的疲惫都驱散了不少。
他看着前方在风雪停歇后显得格外清晰的道路，看着身边放松下来的老伙计，再看看后视镜里那个印着各种可爱爪印图案、满载着节日希望的集装箱，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暴风雪、导弹、失控的刹车、爆掉的轮胎…都成了过去时。现在，他格里大爷的目标只有一个：把这车圣诞礼物，准时送到！然后，在万家灯火的平安夜，和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吃顿好的！
（第七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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