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九年十月十七(即1893年11月14日)天津卫炮台西翼营房内,姜义真蜷在火药箱垒成的床铺上,就着炮膛擦洗油的臭气啃窝头。王伯昭的鼻尖几乎要戳破账本,狼毫笔杆在他指间抖得像风里的芦苇——这是他们替炮队管带誊抄军械册的第七个通宵。
"克虏伯后膛炮三尊,配开花弹二百..."书生突然顿住,笔尖悬在‘弹’字上打转。义真,上月领的炮弹数目和炮膛尺寸对不上。"
门外传来巡夜兵的梆子声。姜义真摸出枕下那截日商船缆绳——自从发现炮台用这玩意固定炮架,他就留了心。绳结在油灯下扭成个古怪的十字,倒像是洋教堂窗棂的花纹。
"你瞧这账目。"王伯昭把账本推过来,墨迹未干的"二百"被改成了"一百六","每尊炮少报十三发炮弹,折算成库平银..."他枯瘦的指头在霉斑遍布的册子上划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姜义真拍着他背脊,掌心触到嶙峋的骨头。窗缝里漏进的月光正巧照在《武备志》封皮焦痕处,这本书唯独他像个宝似的一直捧在怀里,其他人也不正眼瞧上一眼。
卯时三刻,炮台突然炸开尖哨。管带揪着个瘦猴似的兵丁闯进营房,马鞭指着满地账本吼:"谁能读洋码子炮弹铭牌?"
王伯昭的膝盖撞翻了桐油灯。姜义真盯着管带靴筒上沾的黑火药。他抓起擦炮膛的棉纱,裹住颗沾满机油的炮弹,铜制底缘上凸印着两行洋文。
"左宗棠大人创办的福州船政学堂章程里...有教过拉丁字母。"书生声音发颤,指尖划过‘KRUPP 1893’的刻痕,这是克虏伯厂去年产的速射炮弹,但..."他忽然噤声,炮管阴影里藏着管带骤然绷紧的下颚线。
三日后,两人被带进白玉山下的电报房。德国造手摇发电机在墙角嗡鸣,这里是北洋的炮兵指挥部。
"识字?"总办师爷的翡翠扳指敲着《申报》,他正在看里面的内容,头版头条被烟雾遮住了很难分辨。案头摆着个盛满烟灰的定远舰模型,主炮塔里插着根烧了一半的吕宋烟。
王伯昭的应答被突然响起的电报声打断。姜义真盯着摩尔斯码纸条上跳动的字符,那些孔洞让他想起老家田垄间的鼠洞。师爷突然甩过来本《泰西火器图说》:"把第三章译成白话,晌午前交稿。"
书生翻译到"膛线缠距"时,姜义真正用炮闩零件在沙地上画抛物线。他忽然抓起颗哑火炮弹,在药室刻痕处抹了把煤灰:"伯昭你看,这和账本上少报的膛压系数是不是一码事?"
“好小子,你居然真的懂火炮?咱们北洋军可是有规定,没有战功的大头兵不能随意晋升,看你是个人才,爷就破例提拔你一回!”
当王伯昭捧着新领的参谋文案腰牌发抖时,姜义真注意到军需官往他们旧铺盖里塞了包烟土——正是用少报的炮弹钱换的辽东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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