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的夜雾像块湿透的棉布裹着威海卫军港,李鸿章示意亲兵留在栈桥,独自提着玻璃罩煤油灯登上甲板。咸涩的海风掀起他貂绒大氅,露出腰间那柄洋人敬献的鎏金左轮,枪柄上錾刻的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定远舰黑黢黢的侧舷近在眼前,本该值夜的哨兵不见踪影。李鸿章扶着冰凉的铁梯攀上甲板,靴底突然踩到个硬物——是半枚骰子,象牙材质,六点那面染着经年的汗渍。
“哼,这群兔崽子,用的居然还是象牙的,看来过得还不错嘛!”李大人冷哼一声,吓得身后的随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压抑的喝彩声从下层甲板传来,他顺着铁门缝隙望去,弹药舱里悬着盏昏黄的汽灯,七八个赤膊水兵围着弹药箱垒成的赌桌,居中那个络腮胡军官将佩刀拍在桌上:"老子拿这柄皇上亲赐的宝刀押注!"
李鸿章的手指猛地扣紧门框。那是王得胜,十年前淮军攻打苏州时第一个攀上城墙的敢死队长,左颊刀疤还是某年冲阵时被敌人射箭留下的。此刻这人却把象征武勋的御赐佩刀推过画满墨渍的海图,沾着火药残渣的指甲掀开最后一张骨牌。
"九筒!通吃!"王得胜狂笑着揽过银元,忽然瞥见门缝外晃动的顶戴花翎。骰子叮当落地的声响里,弹药舱里还充斥着官兵们的叫嚷声,可王德胜的脸像吃了蛆一样难看。李鸿章缓步走进光圈,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笼罩住桌面上散落的机密舰炮图纸。
"中堂大人..."王得胜膝行两步,捧刀的双手抖得刀鞘格格作响,"标下...标下愿领八十军棍..."
李鸿章着左轮枪柄的花纹,想起上月琅威理顾问的密报:日本间谍正在各舰收买赌徒。他闭眼嗅到咸腥海风中混着的鸦片焦香,耳边炸响三十年前淮军大营的晨鼓——那时他用军法处置了一位吸食鸦片的亲兵队长,血溅得帐前黄土地三年寸草不生。
"转过去。"声音轻得像叹息。当王得胜看清李大人常带着的佩刀上刻着的"整军经武"四字时,突然发疯似的撕开衣襟,露出胸口那道横贯左乳的箭创:"您当年和我说过的,这道疤值千两白银!"
亲随立刻上前把发了疯的王德胜死死摁住,李大人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历史上经典的话:“汝妻子吾自养之,汝无虑也。”
说罢邓世昌请了金枪,带王德胜走出舱门,过了一会只听扣动扳机的瞬间,汽灯也跟着吱呀摇晃。弹丸穿透胸口的闷响惊起桅杆上夜栖的海鸥,血珠溅在军舰的甲板上,这艘军舰自从德国购买回来以来,第一次粘血居然是自已人的。办完事的官兵和不知情的官兵涌上甲板,只见中堂大人正在给尸体覆上官服,象牙的骰子被他悄悄塞进逝者的衣服里面。
"记:管带王得胜深夜勘验弹药,不幸走火殉职。"邓世昌将金枪双手奉还,李大人擦了擦枪口,将金枪收回枪套,转身望向泛起鱼肚白的天际,悠悠开口道:"传令各舰,卯时三刻升龙旗。"
晨雾中,二十尊克虏伯重炮的轮廓渐次清晰。栈桥尽头,有个戴孝妇人牵着孩童跪在礁石间,李鸿章解下腰间玉坠交给亲兵:"送到福州船政学堂,就说是我老李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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