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宝一看到顾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顾炎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就差声泪俱下地控诉了。
“老头！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被这帮神经病给逼疯了！”
顾炎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一脸困惑地指着远处那群人：“修远，你先别急，你告诉我，他们……特别是那个张钧之，是在做什么？”
他认识张钧之。
这位东海郡的才子，曾有文章送到他这里，他颇为欣赏，认为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可现在，这个他眼中的“后起之秀”，怎么跟个傻子一样，拿着个小本本，在远处对自己和赵修远行注目礼？
“做什么？”赵小宝气不打一处来，“他在拜我为师，在跟我‘修行’呢！”
“拜你为师？”顾炎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他这才走了两天，自己的关门弟子，就收了个徒弟？这辈分……是不是有点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边的张钧之，看到顾炎回来，也立刻带着方子渊等人快步走了过来。
“学生张钧之（方子渊），拜见顾先生！”众人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顾炎摆了摆手，目光还是锁定在张钧之身上，忍不住问道：“钧之啊，你……你这是……为何要拜修远为师啊？”
张钧之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无比崇敬和狂热的神情。
他先是恭敬地对赵小宝拱了拱手，然后才转身对顾炎说道：“回先生话，非是学生莽撞。实乃……赵师兄为我等推开了一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天地之门啊！”
接着，张钧之便用一种慷慨激昂，如同传教士般的语气，将那天赵小宝如何用两块石头，颠覆了他二十年认知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他讲得是口沫横飞，手舞足蹈，仿佛在重现那神圣的一刻。
而顾炎，脸上的表情，也随着他的讲述，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从一开始的困惑，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和那天张钧之如出一辙的……极致的震惊！
“什么？！”当听到“两块石头，同时落地”时，顾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失声惊呼，“这……这怎么可能！重物先落，轻物后坠，此乃天理！怎会……怎会同时落地？”
他身为一代大儒，学究天人，毕生所学都在告诉他，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张钧之看着顾炎的反应，脸上露出了一丝“我懂你”的微笑，仿佛找到了知音。
“先生，我当初的反应，和您一模一样。”他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那两块己经被他盘得油光发亮的石头，“若非亲眼所见，亲手所试，打死我也不信！”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将两块石头塞到顾炎手里。
“先生，您请看！”
顾炎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两块石头，一重一轻，触感分明。
理智告诉他，这很荒谬。
但张钧之和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谎。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赵小宝。
而赵小宝，则对他投去了一个“你死心吧，别试了”的绝望眼神。
我靠，又来！
这下完了，一个疯子变成了两个疯子！我这个假期算是彻底泡汤了！
顾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没有再犹豫，走到院子中央，在所有人（包括刚刚被拯救，现在又陷入绝望的赵小宝）的注视下，缓缓举起了手。
松开。
“啪！”
一声熟悉的，清脆的，让赵小宝头皮发麻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炎的身体，如同被雷电击中，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两块紧紧挨在一起的石头，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了。
过了许久，顾炎才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赵小宝，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道’吗？真正的‘格物致知’……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感觉自己一生的学问，在这一刻，被彻底推翻。
不，不是推翻，是升华！
他终于明白了！
赵修远之前说的“馒头论”，和眼前的“落石论”，本质上是一样的！
都是在告诉他，真正的大学问，不是在故纸堆里，不是在圣人微言大义里，而是在这些最朴素，最常见，却最容易被忽视的日常事物之中！
“修远……”顾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激动，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赵小宝的胳膊，“你……你还知道什么？快！都告诉为师！”
赵小宝：“……”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了悠扬的钟声。
“当——！当——！当——！”
连响三声。
这是讲经大会即将开始的信号。
顾炎猛地一惊，这才想起正事。
他看了一眼山下己经人头攒动的景象，又看了看身旁这个仿佛藏着无穷宝藏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拉着赵小宝，不由分说地就往院外的高台上走去。
“走！修远，今日，你与我一同讲经！”
“我不去！”赵小宝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我什么都不会！我去讲什么？”
“你不用讲！”顾炎的力气大得惊人，拖着他往前走，“你就坐在我身边！你就是‘道’的化身！你坐在那里，就是对天下学子最好的教诲！”
就这么连拉带拽地，赵小宝被他硬生生地拖上了平日里只有顾炎一人能坐的讲经高台。
山下数以千计的儒生，看到这一幕，顿时一片哗然。
“那是谁？怎么能和顾先生同坐高台？”
“不知道啊，看起来好年轻！”
顾炎站在高台之上，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了整个山顶。
“诸位，静一静！”
待众人安静下来，顾炎的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开口。
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今日讲经，不论《论语》，不谈《孟子》。老夫想先给诸位，讲一个关于两块石头的故事……”
山下的儒生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不讲圣人经典，讲石头？这是什么道理？
就在这片议论声中，一个尖锐而不满的声音，从人群中猛地响起，响彻了整个翠微山顶。
“顾先生！我等不远千里而来，是为求圣人之道！不是来听什么乡野村夫的怪谈的！您讲的石头，莫非是说，一块重的石头和一块轻的石头，还能同时落地不成？这简首是荒天下之大谬！您是在戏耍我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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