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小宝的声音，己经跪得有些精神恍惚的张钧之，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师……师父！”
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挣扎着就想站起来，可跪了一天一夜，双腿早己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刚一用力，身子一软，又摔了回去。
“谁是你师父！”赵小宝看着他那副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更烦了，没好气地骂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想拜师，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旁边的萧若水见状，连忙上前，和王福一起，将己经站不稳的张钧之搀扶了起来。
“多谢……多谢萧姑娘……”张钧之感激地说了一句，然后就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赵小宝身上，脸上带着无比虔诚的表情，“师父请说！无论什么条件，弟子都答应！”
在他看来，只要能拜入这位“赵师”门下，一窥大道，别说几个条件，就是要他的命，他都愿意。
赵小宝清了清嗓子，伸出一根手指，开始了他早就想好的“不平等条约”。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准叫我师父！我听着别扭。以后见了面，你要么叫我赵兄，要么就跟他们一样，叫我小师兄。听见没？”
我才二十出头，被你这么个看起来比我还大的家伙叫师父，像话吗？
张钧之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是！弟子……不，钧之明白！谨遵师兄教诲！”
嗯，还挺上道。
赵小宝满意地点点头，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收你，只是挂个名。我不会教你任何东西，一个字都不会教！你所有的问题，都自己去想，自己去悟，不准来问我！我没空搭理你！”
赵小宝的核心思想就是：别来烦我！
“钧之明白！”张钧之的眼神反而更亮了，他激动地说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真正高深的道理，本就不是言语能够传授的！师兄是想让钧之通过观察和感悟，自行领会！师兄用心良苦，钧之……感激不尽！”
赵小宝：“……”
我日，这都能被你解读成“用心良苦”？这家伙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点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第三根手指，加重了语气：“第三！也是你必须做到的一条！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必须离我三丈以外！不准靠近我，不准跟我说话，不准偷看我！总之，离我越远越好！我要是发现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立马把你逐出师门！”
这下，总该没话说了吧？这条件都苛刻到侮辱人的地步了。
谁知，张钧之听完，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对着赵小宝，再次深深一拜：“师兄高见！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的‘道’，是无法刻意观察的！师兄是怕我着了相，陷入‘我执’，才故意让我远离！只有在不经意间，在最自然的状态下，才能窥见那一丝真正的道韵！师兄……您为了我，真是煞费苦心啊！”
赵小宝彻底没脾气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总之，条件就是这三条，你要是能做到，就留下。做不到，现在就给我滚下山去。”
“钧之能做到！一定能做到！”张钧之生怕他反悔，连忙保证。
至此，这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拜师风波”，总算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赵小宝多了一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挂名师弟”。
而张钧之，则如愿以偿地拜入了“高人”门下，开始了他自以为是的“修行”。
翠微山顶的生活，也因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诡异的阶段。
每天，都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赵小宝躺在院子门口的藤椅上，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而在三丈开外的一棵松树下，张钧之正襟危坐，双目微闭，一动不动，仿佛在入定。
赵小宝要是翻个身，他就会立刻睁开眼，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迅速记下几笔，然后继续入定。
赵小宝去后山小溪摸鱼。
张钧之就隔着三丈远，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神情专注地看着溪水，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研究“水之大道”。
赵小宝让王福烤了鸡翅膀，吃得满嘴是油。
张钧之就在远处闻着香味，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在本子上奋笔疾书，标题是《论肉身与精神之关系暨火之奥义初探》。
赵小宝感觉自己快疯了。
这哪是收了个徒弟，这分明是请回来一个变态监视狂！
而方子渊那帮书生，则对张钧之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天跑去向他请教“修行心得”。
张钧之也毫不吝啬，把自己的“领悟”分享给他们，听得那帮人如痴如醉，一个个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观察赵小宝的“道韵”。
于是，赵小宝的“监视者”，从一个，变成了一群。
他现在连上茅房，都感觉有好几道灼热的目光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赵小宝忍无可忍，准备收拾东西跑路的时候，顾炎，回来了。
老先生是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来的，显然这次老友聚会让他心情极好。
可他刚一踏进自己的院子，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自己的得意弟子赵修远，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椅子上啃苹果。
而在他周围，隔着三丈远，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江南士林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张钧之，正带着方子渊等一大帮读书人，一个个拿着小本本，对着赵修远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表情时而困惑，时而惊喜，时而恍然大悟，跟一群疯子没什么两样。
顾炎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他呆呆地站在院门口，看着这副堪比百鬼夜行的诡异场面，过了好半天，才指着张钧之那群人，一脸茫然地问向赵小宝。
“修远……我……我才走了两天，这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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