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阿炳的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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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阿炳的供述

 

富源矿的破工棚里,弥漫着劣质酒精、脓血和陈年恐惧混合的刺鼻气味。阿炳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污秽的床铺上,涕泪和冷汗糊了满脸,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三张纸带来的冲击,将他彻底打回了十五年前那个血腥的雪夜。面对着陈蔚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他知道,再隐瞒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说…我都说…”

阿炳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颤抖

“…是疤脸刘…赵庆阳最信得过的心腹…他亲自找的我和马强…”

阿炳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低矮的、沾满油污的棚顶,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飘着雪花的寒冷夜晚。

“…那天…腊月十七…快过年了…疤脸刘把我们叫到他那间带暖气的办公室…说有个‘急活’…是‘大老板’亲自吩咐的…”

阿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忆让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说…水金港那个叫陈康的烂赌鬼…他老婆…姓张的那个女人…手不干净…偷了公司…不,是偷了‘大老板’一件要命的东西…”

“…什么东西?”

陈蔚追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一枚金戒指…戒指上…镶着个怪模怪样的铁片…像是…像是什么徽章…”阿炳努力回忆着疤脸刘当时的描述

“…还有…还有什么…胶卷?很小的…卷在…卷在项链吊坠里?…疤脸刘说…那东西要是漏出去…‘大老板’就得完蛋…我们…我们也得跟着陪葬!…”

“他让我们…去陈家…把东西‘拿回来’…顺便…‘好好招呼’陈康一顿…让他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东西不该碰…还特意交代…‘动静小点’…别像上次弄残老金那样满城风雨…”

阿炳的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恐惧

“…马强…‘黑皮’他…他就喜欢干这个…一听就兴奋了…拍着胸脯说包他身上…”

“疤脸刘给了我们一把备用钥匙…说陈家那婆娘白天在港务公司打扫卫生…能搞到钥匙…还给了地址…临港路37号…一辆没牌照的旧面包…就是照片上那辆…右灯是之前送货撞坏的…”

陈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动机根本不是简单的赌债纠纷!赵庆阳要的是能置他于死地的罪证!陈婉的母亲,那位在港务公司工作的张女士,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接着说!案发当晚!”陈蔚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

阿炳的身体猛地一缩,仿佛被那晚的记忆冻僵。

“…雪…雪真大啊…路都看不清…马强开车…我坐旁边…到了地方…把车停在…停在巷子口背风的地方…按疤脸刘给的钥匙…开了门…屋里…黑灯瞎火的…一股…一股穷酸味儿…”

阿炳的声音带着梦魇般的恍惚。

“…我们刚摸进去…灯…灯突然就亮了!…是…是那老太婆…陈康的丈母娘…她…她起夜…看见我们…吓得尖叫!…马强…马强那疯子…二话不说…抄起门边放着的一根…好像是擀面杖?…照着她脑袋就是一下!…‘砰’!…老太婆…哼都没哼就倒下了…血…一下子就出来了…”阿炳的声音充满了惊惧。

“…动静大了…卧室门开了…那女人…姓张的…跑出来…一看…疯了似的扑过来打马强…哭喊着…‘杀人了’…‘救命’…马强被她挠了几下…火了…顺手…顺手就抄起了旁边工具箱上放着的一把大扳手!…那扳手……马强…他抡起来就…”

阿炳说不下去了,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仿佛又听到了那沉闷可怕的骨肉碎裂声。

“然后呢?陈康呢?”陈蔚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康?…他…他像个死猪一样…瘫在里屋床上…呼噜震天响…满屋子酒臭…醉得…醉得根本不知道外面在杀人…”

阿炳喘着粗气

“…那女人…挨了一下…没死透…在地上爬…爬向里屋…嘴里喊着…‘婉婉’…‘快跑’…马强追上去…又…又补了一下…彻底没声了…”

陈蔚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陈婉的记忆碎片被残忍地印证了!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保护女儿!

“…马强杀红了眼…喘着粗气…在屋里乱翻…找那戒指和胶卷…嘴里骂骂咧咧…嫌麻烦…”

阿炳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恐惧

“…然后…然后我们就听到…里屋有小孩的哭声…很小…很细…像小猫叫…”

陈婉!躲在床底的陈婉!

“…马强…他…他拎着扳手就冲进去了…我…我当时就站在堂屋…腿都软了…听着里面的动静…小孩的哭声…突然就没了!…变成了…很闷的…像被捂住嘴的呜呜声…然后…然后又是‘咚’的一声闷响!…像…像什么东西砸在棉花上…”

阿炳捂住了脸,发出压抑的呜咽

“…我不敢看…我真不敢看啊!…马强…他就是个畜生!…”

陈蔚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但她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呢?东西找到了吗?”

阿炳放下手,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后怕的复杂表情。

“…马强骂骂咧咧地出来…手里…手里拎着个破兔子玩偶…说…‘妈的!那小崽子藏床底下!吓老子一跳!顺手捂晕了…死没死不知道…晦气!’…他晃着那玩偶…说…‘翻遍了,就这破玩意儿!那娘们死攥着!肯定藏这里面了!’…”

“…他…他又冲回里屋…去翻陈康…那醉鬼…被马强踢了好几脚…都没醒…马强也没找到东西…最后…最后他在那女人尸体旁边…好像…好像掰开了她的手…抠出来个…小小的…亮晶晶的东西…好像是…戒指!…他揣兜里了…项链…没找到吊坠…”

陈婉的记忆再次被印证!那只沾血的手捡起的兔子玩偶!母亲临死前紧握的手里被抠走的东西!

“…马强说…‘东西到手一样…撤!’…我们把翻乱的东西大概…大概弄了弄…马强还…还故意把沾血的扳手…塞到了醉醺醺的陈康手里…说…‘让这赌鬼背锅!’…然后…我们就跑了…冒着大雪…开车溜了…”

阿炳说完这段,像虚脱了一样,大口喘着气。

“后来呢?马强怎么死的?那玩偶呢?”陈蔚紧盯着他,抛出最关键的问题。

阿炳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度恐惧,仿佛提到了最可怕的魔鬼。

“…后来…赵庆阳…疤脸刘…他们…他们很满意…给了马强一大笔钱…也…也给了我一点…让我封口…马强那混蛋…得意忘形…到处喝酒吹牛…说替‘大老板’干了‘大活’…还显摆他摸到的‘小囡的兔子’当‘彩头’…我…我劝他别作死…他不听…”

“…结果…结果不到一个月…马强就…就‘出车祸’了!…在盘江去邻省的山路上…车翻下悬崖…烧得…烧得他妈都认不出来!…肇事车…影子都没找到!”

阿炳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知道…我知道是灭口!…下一个…下一个肯定轮到我!…我…我偷了马强随手扔在赌桌边的那个破兔子玩偶…当…当个念想…也…也当个护身符?…我总觉得…那玩偶里…或许…或许真藏着什么…能保命的东西?…”

他挣扎着,用那条完好的腿支撑着,艰难地挪到床铺最里面,在散发着霉味的稻草褥子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脏兮兮的油布包裹着的、干瘪发硬的东西。他颤抖着,一层层打开油布。

里面,赫然是一个褪色、破损、沾着难以洗净的暗褐色污渍的旧兔子玩偶!正是陈婉全家福里抱着的那个!

阿炳像捧着烫手山芋,又像捧着救命稻草,将兔子玩偶递给陈蔚,眼中充满了乞求

“…东西…东西给你…我…我都说了…求…求你们…保护我…赵庆阳…他…他不会放过我的…”

陈蔚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和愤怒,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承载着无数罪恶和一个小女孩血色童年的兔子玩偶。入手很轻,但感觉重逾千斤。她仔细检查,在兔子一只耳朵的根部,发现了一道不起眼的、用粗线粗糙缝合过的裂口。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甲挑断缝线,轻轻翻开破损的耳朵内侧

一枚小小的、镶嵌着特殊金属徽章的金戒指,正静静地躺在干涸的棉絮之中!徽章背面,似乎还刻着极细微的编码!

找到了!赵庆阳不惜杀人灭口也要找回的致命证据!也是陈婉母亲用生命藏匿、保护女儿的最后屏障!

陈蔚紧紧握住这枚冰冷的戒指和破旧的兔子玩偶,看向瘫在床上、如同惊弓之鸟的阿炳,沉声道

“何警官!”

棚门被推开,早己守候在外的何永明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陈蔚将戒指和玩偶小心放入证物袋,然后对何永明说

“何警官,麻烦你,立刻将阿炳转移到安全地点,严密保护!他是重要人证!”

又看向阿炳,语气不容置疑

“阿炳,想活命,就老老实实配合何警官!把你刚才说的,对着镜头,再清清楚楚说一遍!”

阿炳看着何永明身上的警服,又看看陈蔚手中那枚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幽光的戒指,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只剩下认命般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拼命点头。

棚外的矿山上,风依旧呼啸。但这一次,风中似乎夹杂着真相破土而出的声响。十五年的血案,随着这枚戒指和一段充满罪恶的供述,终于撕开了那层厚重的、由金钱与权势编织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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