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蝉与招生简章

第一章

六月的风裹着槐花香，把老城区行道树的叶子吹得沙沙响。林悦蜷在出租屋的电脑前，屏幕光映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第37封求职邮件的回复框还亮着，光标像只焦躁的飞蛾，在"期待您的回复"几个字上晃了晃，最终还是被她按了删除。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黏在闷热的空气里，像她此刻甩不掉的焦虑。

桌上的玻璃罐里插着半束蔫掉的向日葵，是上周面试时路过花店顺手买的，如今花瓣边缘己泛起焦黄色。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晚上九点零七分，白炽灯在头顶发出轻微的嗡鸣，时而还会闪烁一下，像极了她摇摆不定的心绪。三个月前攥在手里的市场营销毕业证，此刻躺在抽屉角落，封皮被翻得起了毛边，却没换来任何一张offer。

"更有冲劲的候选人..."她低声重复着下午那家互联网公司HR的话，指尖无意识地着鼠标边缘的纹路。面试时瞥见的格子间里，年轻人们对着电脑屏幕敲打键盘的声响，像密集的鼓点敲在她心上。那不是她想象中的职场，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榨汁机，而她还没准备好被榨成残渣。

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跳出妈妈的头像。接通后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随后是妈妈带着油烟味的声音："悦悦吃饭没？你王阿姨家小子考上税务局了，穿制服可精神了。妈跟你说啊，女孩子家考公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

"稳定"两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想起老家街道办工作的表姐，永远梳着整齐的马尾，说话慢条斯理，周末能陪爸妈去公园散步。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是她在面试场上从未见过的。鬼使神差地，她挂了电话后没有点开新的招聘软件，而是在搜索栏打下了"国家公务员考试"。

跳出的页面像展开一幅陌生的地图：报考指南上的红色加粗字体，历年分数线表格里的数字，还有"行测""申论"这些从未接触过的名词。当鼠标滑过"2025年考试大纲"时，她忽然想起大三那年备考英语六级的夜晚，宿舍熄灯后打着手电筒背单词的自己。那种目标明确的踏实感，好像很久没有过了。

"试试吧。"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指尖按下下载按钮的瞬间，窗外的蝉鸣似乎低了些。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精装公寓里，苏然把脸埋进沙发靠垫，发出闷闷的叹息。茶几上的星巴克纸杯还剩小半杯，奶油顶己经塌成一滩模糊的白色，就像她昨天刚结束的那份运营工作。

"然然，妈跟你说的事想好了没？"苏母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水晶吊灯的光落在她发间的几缕银丝上，"你李叔叔说市图书馆今年招管理员，坐办公室多体面，比你之前那天天加班的工作强多了。"

苏然踢了踢脚边的独角兽抱枕，丝绸面料滑过小腿时带来一丝凉意。在互联网公司的这一年，工位上的日历永远翻在"待办事项"那页，客户临时变卦的消息总能精准地在下班前五分钟弹出。上周熬夜改方案时，镜子里自己黑眼圈的颜色，让她突然想起大学时熬夜追剧的样子，只是那时眼里有光，现在只剩疲惫。

"妈，我刚辞职呢，想歇两天..."她嘟囔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动。

"歇什么歇，趁热打铁！"苏母把切好的水推到她面前，"你表哥去年考上教育局，现在每个月还有探亲假。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野，等考上了事业单位，妈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事业单位"西个字像午后的冰可乐，在她燥热的心头浇下一丝清凉。她想起实习时去过的政府大厅，窗明几净，工作人员说话总是温和耐心。那种不被KPI追赶的节奏，像极了大学图书馆里晒太阳的猫，自在得让人向往。

"知道了知道了。"她抓过手机，在搜索栏打下"XX市事业单位招聘"。看着公告里"综合应用能力""职业能力倾向测验"的考试科目，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但还是顺手申请加入了几个备考群。

晚上十点，"2025省考备考交流群"的消息提示音叮咚作响。

【新人报道，请问资料分析的速算技巧有推荐吗？感觉眼睛要看花了】——林悦盯着编辑框里的字，删删改改写了三分钟，最后配上一个小猫挠头的表情包，发送时指尖有点发抖。她缩在椅子里，看着群成员列表里跳动的数字，像站在陌生教室门口的转学生。

没过多久，一个头像是樱花猫的用户回复了她：【姐妹！我也卡在资料分析这儿了！昨天刚收了套速算公式包，分享给你呀~】后面跟着一个亮晶晶的星星表情。

林悦看着对话框里弹出的文件传输提示，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巷口遇到的同龄女孩，递过来一颗水果糖时掌心的温度。她连忙打下：【太感谢啦！！一起加油！】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成了轻柔的伴奏，台灯的光晕在笔记本上投下温柔的圆角，那些密密麻麻的招考信息，似乎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屏幕另一端那个叫"樱花然然"的女孩，此刻正把脚翘在茶几上，对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像两枚投入人海的石子，在某个夏夜的网络角落轻轻碰撞，溅起的水花虽小，却在各自的世界里，漾开了名为"希望"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