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还没扑到跟前，两名金甲卫士便如铁塔般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拖下去！”
李隆基厌恶地挥了挥手。
“不！陛下！陛下饶命啊！俶儿……广平王！是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杨国忠的哭喊求饶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那么凄厉，又那么可笑。
首到他被卫士拖出了太极殿，那声音才渐渐远去。
而李林甫，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只是跪在那里，失魂落魄，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他知道，求饶，没用了。
从他踏入这个陷阱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己经注定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充满了忌惮和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看着李俶。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黄口孺子。
李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平静地回望过去。
西目相对。
没有火花，没有言语。
只有死一般的冰冷。
李俶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的时代，结束了。
然后，他缓缓收回目光，对着龙椅上的李隆基，深深一拜。
“孙臣，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响彻在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权力大洗牌的金銮殿上。
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
震撼、恐惧、敬畏……
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未来的迷茫。
这个叫李俶的亲王，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姿态，强势崛起。
他的出现，彻底打破了长安城十几年来的政治平衡。
未来的朝堂，将会走向何方？
没有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位广平王殿下。
绝不敢。
……
朝会散了。
百官们如同潮水般，从太极殿中退了出来。
但与往日不同，今日，没有人高声谈笑，没有人三五成群。
所有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生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种压抑而诡异的氛围之中。
李林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两名内侍“请”出了大殿。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
曾经，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年。
每一次，都是前呼后拥，百官拜服。
而今天，他走在这条路上，周围的官员却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避让开来，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冷漠和疏远。
他看见了吉温。
那个曾经对他摇尾乞怜，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酷吏，此刻正站在远处，和一个御史台的官员低声交谈着什么，看到他的目光望过来，吉温的身体明显一僵，随即飞快地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
李林甫的心，又往下沉了半分。
这就是他经营多年的“党羽”。
一群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鬣狗。
当他还是雄狮的时候，他们会跟在身后，分食他剩下的残羹。
而当他倒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撕咬他的血肉，向新的狮王，献上自己的忠诚。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李林甫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谁。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李俶走到了他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
“李相。”
李俶的声音很轻，只是在闲话家常，“昨夜，睡得可好？”
李林甫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张老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的温和儒雅，只剩下怨毒和不甘。
“好……好一个广平王！”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
“老夫纵横朝堂一生，自以为看透了人心，却没想到，最后，会栽在你这么一个……竖子手中！”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李林甫死死盯着李俶的眼睛，“那些卷宗……是你派人送来的？”
李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李林甫看来，比魔鬼还要可怕。
“李相是聪明人。”
“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而会被自己的聪明所误。”
“你最大的错误，不是低估了我，而是高估了你和杨国忠之间的仇恨，会让你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
“你……”李林甫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俶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时代淘汰的古董。
“本王送了你一把刀，也送了杨国忠一把刀。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用最快，最狠的方式，捅向了对方。”
“只可惜，你们忘了。”
“在这座长安城里，真正能决定谁生谁死的，从来不是你们手中的刀。”
他抬起头，望向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
“而是，赐给你们刀的人。”
李林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李俶的计划，之所以能如此天衣无缝，不仅仅是因为他算计得狠。
更是因为，他牢牢抓住了那个人的心！
他算准了圣人晚年的倦怠、猜忌，以及那份深藏在骨子里的，对掌控一切的渴望！
他不是在挑战皇权。
他是在……迎合皇权！
他将自己，塑造成了圣人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
用来斩断那两个己经尾大不掉，甚至让圣人自己都感到棘手的权相！
好可怕的年轻人！
他不仅算计了臣子，连皇帝的心思，都被他算计得清清楚楚！
李林甫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看着眼前的李俶，仿佛看到了一个更加年轻，更加冷酷，也更加可怕的李隆基！
“长江后浪推前浪……”
李林甫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绝望。
“老夫……认栽了。”
说完，他不再看李俶一眼，佝偻着身子，在内侍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宫门外走去。
那背影，萧瑟，落寞，再无半分往日的权相威仪。
一个时代，就此落幕。
李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远去。
一阵风吹来，卷起了他紫色的王袍。
他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那刚刚为他设立的，位于政事堂内的“广平王理政处”。
从今天起，那里，将是大唐帝国新的心脏。
而他，就是这颗心脏的，唯一主宰。
他的身后，建宁王李倓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摇着扇子，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俶哥儿，高明，实在是高明啊！”
李倓压低了声音，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费一兵一卒，谈笑之间，就让李林甫和杨国忠这两个老狐狸灰飞烟灭。弟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收拾一下你的玩心，以后，有你忙的。”
“啊？”李倓一愣，“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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