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市灯火旖旎，厨房的余香却冷透了。陆乔洗完脸，卸下妆容，站在镜前缓慢地抿了抿唇。那一晚，在餐厅目睹沈迎与赵晴的密谈，她没有揭破，也没有摊牌，只是在苍白的灯光下强迫自己装作无事。生活的重担没有因一场失约快要崩溃，反倒像积雪那样一层一层地，把她的小心翼翼掩埋得更深。
夜色更深，沈迎才回家。他悄悄推门，见陆乔在柜边翻衣物。她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客户刚走，实在不好意思。你早点休息吧。”
声音很轻，很疲惫。陆乔低了低眼，继续收拾东西，仿佛真没将期待篮球比赛一样消失的浪漫和亲密挂在心头。只是沈迎每接近一步，她呼吸就微妙地收紧了。
等沈迎洗漱完回来，陆乔己经上床，用背影对着他。灯关上，薄被一人一侧，彼此肩膀都没碰到。沈迎犹豫地伸手想摸她头发，又顿住，只轻声说：“晚安。”
“晚安。”陆乔声音极小，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但这夜的距离，却比任何时候都遥远。
次日清晨，厨房间蒸汽缭绕。陆乔和平日一样温和做早餐，牛奶煮得正好，面包烤得酥脆。这些年练出的“好太太习惯”，让她每个举动都优雅得体。
沈迎吃饭时，却开始觉出不对。
“今天要下雨，记得带伞。”陆乔夹了一只煮蛋放在他碗边，温和得体。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大概约了琪琪下午茶。你不是最近很忙嘛。”
“也没忙到见不到你，”沈迎试探性地看她，“我晚上早点回来？”
“看你自己，别勉强。”陆乔冲他一笑，语气依旧温和。
沈迎却感到这笑容像一双蒙着灰尘的玻璃窗，隔绝着真实的温度。
整整一天，陆乔刻意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她不哭，不闹，不指责，不盘问，一切如常。可生活中那些渺小的细节都被她操控成了一场关于“信任”的试探。
午餐时，她主动说：“今天你别送我啦，我计划自己走一会儿，散散心。”
沈迎点头，却觉出她拒绝的温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远离。
下午，陆乔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独自逛街的照片，配文是：“陪自己的下午，咖啡和书香都很美好。”沈迎点赞，试图留言，却只收到她一个微笑表情做回应。
晚上沈迎回家，发现饭菜依然整齐丰盛，但两人围坐餐桌时，她的话语里总是“工作辛苦啊”“早点休息，你最近太累了”——一如既往的体贴，却再没了必不可缺的软语呢喃和理所当然的亲密。
沈迎越来越敏锐地觉察到：他们之间什么地方变了。一切都循规蹈矩，每个动作都得体温顺。可在亲昵的间隙里，空气里存了不易察觉的脆薄质感，就像拉琴的弦，音色空洞。
那天夜里，他主动拉陆乔进怀里想亲吻。她没有首接拒绝，但嘴角的僵硬和眼里短暂的犹疑，让沈迎愣住。他们机械地拥抱，彼此温热也无法驱散房间里的冷意。陆乔像是完成任务般接受亲密，过后又翻身远离，把自己埋进枕头。
沈迎怔住，轻声问：“乔乔，你最近怎么了？”
她转过身，目光安静：“没事啊，挺好的。”
“你看起来很累，也很疏远。”
陆乔笑着摇头，语气温柔而疏远：“你太多心啦。”
沈迎心头的怀疑却被这平静推向更高。他想追问，又觉得无从开口。毕竟从表面看，她的一切体贴丝毫未减，反倒是他自己显得突兀多疑。
这以后，陆乔变成了“优秀执行者”一般的好妻子，时时可见圆满，却再无缝隙让沈迎靠近。
早晨醒来，她总早他起床；晚上睡前，她先洗漱，寝具整整齐齐；早餐饭菜有滋有味，却再不会投喂他一口，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撒娇要他陪自己喝咖啡、散步、聊天。
沈迎回忆起往常的点点滴滴：陆乔会在他熬夜时给他削水果，抱怨他不关心自己；也会在周末拉着他一起下厨，故意把面粉撒在他手上笑闹。这些亲密小打小闹，如今仿佛成了遥远的昨日。
连争吵都消失了。他们像一对约好了剧本的演员，在生活舞台上把台词说得分毫不差，唯独台下无人放声大笑。
但试探越久，陆乔的心越发艰难。
她偷偷想，自己是太敏感了？又或者是女人第六感告诉她，两个人之间出现第三人的时候，哪怕表面一切如常，心的波澜己经不能自欺？
她一遍遍回想那天晚上餐厅里赵晴和沈迎的互动，想起赵晴哭泣、沈迎递纸巾，两人摄人的静谧气氛。陆乔强迫自己思考——自己有没有证据？有没有不信任沈迎的理由？
可心里的芥蒂像根鱼刺，让她说不出、咽不下。
每天面对着沈迎，她把试探藏进每一个动作：
她故意不再发问他去了哪里，用“你忙你的”掩饰失落；
故意用温柔的笑把自己的脆弱包裹，将所有“疑问”变成表面顺从，把原本该倾诉的委屈埋进沉默；
她甚至有意跟赵晴保持距离，日常微信只言片语——再也没有三人同行的轻松时刻。
信任是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两颗心。当某一方开始悄悄松手，一切都变得暗流涌动。
有一晚，陆乔悄悄试探道：“赵晴最近还好么？你们公司最近不是挺忙？”
沈迎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她太拼了，家里也出了点事，我……我偶尔关心一下。”
他说完，随即补充，“毕竟同事一场，她和你关系也近。”
陆乔点点头，“是啊，她确实很能干，也挺懂事。”
说完，她微微一笑，眼里却有一抹说不清的冷意。
两人相对而坐，仿佛互不相识。
本以为聪明地假装无事，能让生活慢慢恢复原状。但陆乔发现，自己越是装作云淡风轻，心里的黑洞越扩大。
有一回，她洗衣时意外翻到沈迎外衣兜里的餐厅小票。明明是那晚自己订的那家法餐厅，消费时间与她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分秒不差。她无声地将小票塞回原处，仿佛这样就能让不安缩小。
此后，她对沈迎的每一条解释、每一次深夜归家都格外敏感。平静中藏着疑问，温柔里掺着刺。
晚上沈迎说工作要应酬，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叮嘱早回、打电话催促，而是云淡风轻地“随你”。沈迎回来晚了，她装作熟睡。清晨醒来，枕边被角己然冰凉。
两个人明明被同一个梦醒叫醒，却始终没有走进彼此的梦里。
沈迎逐渐感到不安，连哄都哄不出陆乔真实的情绪。他敏感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他一次次试图拥抱、亲昵，却次次被冰冷的空气化解。
有天夜里，他忍不住说：“乔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我哪做错了？”
陆乔沉默许久，低声道：“没有啊，你干嘛总这么疑神疑鬼的，我挺好的。”
“可是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人总会变的啊，再说……你最近这么累，公司那么多事，我哪舍得添乱？”
她忍着泪含笑，语调轻柔却疏远。
“你又说违心话。”沈迎看着她，“你是不是不信任我了？”
“我信啊。”陆乔的笑里带着一丝苦涩，“但信任不是说永远都信，也不是说绝不会有一点怀疑。你呢，你信我吗？”
沈迎一时语塞，只能怔然望着她。那一夜，他们并肩躺着，两个人呼吸都极轻，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陆乔开始把更多时间分给工作和自己。她加班学习，独自下班喝咖啡，看展览、听讲座，刻意不让自己有太多空闲。她用忙碌麻痹疑心，却发现每当安静下来，心里依然隐痛难忍。
但她发现，自己的试探其实什么也没探出来。沈迎的每一次解释都滴水不漏，他们的生活轨道也仍然紧密交织。可是中了疑心的信任，像蛋壳有了裂缝，再也不能完好如初。
她偶尔在照镜子时自嘲：是不是爱情真的败在了彼此的试探和怀疑上？原本是彼此依靠的亲密，如今变得防备、冷淡、无话可说。
她终于明白，最危险的并不是“第三个人”，而是试探本身——这让她丧失自信，也让婚姻变了味。
整个初冬就这样过去了，两个人仿佛处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里。所有的温柔、亲密、小情趣，都被谨慎和试探包裹起来。吃饭像在完成仪式，亲昵像在演练台词。彼此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寸步难行。
有一晚下过雨，陆乔一个人在阳台看着路灯下的水洼。她难过，却说不出来。沈迎走过来想拥抱，被她极淡地推开了。
“我们是不是出问题了？”他终于开口。
陆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很久很久地说了一句：“是我们太假装，还是太怕错过幸福了？”
风穿过阳台，吹乱她的长发。灯光下，她的影子和沈迎的影子离得很远。
裂缝，长在了光影间，很难再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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