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斜斜地钻进城北老街，梧桐叶下，咖啡馆的玻璃门映出西道熟悉而略带岁月痕迹的身影。陆乔推门进来，立刻闻到空气中混合着醇咖啡、烤奶油和一点点干花香，那香气让她突生一丝莫名的乡愁。
“哎呀，主角总算到啦！”苏畅冲她挥手，其余两个闺蜜李彤和赵敏己在笑。
“堵了整条路。”陆乔勉强露出笑容，将外套搭在椅背上，“你们都点了什么？”
“还是你爱喝的美式。赶紧坐下说说，你那点小秘密别藏着了！”赵敏打趣。
西人间围着咖啡桌说笑，气氛似乎一如过去，但气流中混杂着不可察觉的小心和提防。苏畅率先开腔，把话题带到关键处：“陆乔，这回真彻底分了？”
陆乔手顿在咖啡杯上，指腹着杯沿。她头微低，掩饰心里的一阵突兀酸涩。“分了，没什么余地。”
李彤吹了口气：“所以到底因为什么？外人都说沈迎条件还不错，你俩也稳定那么久了。”
“说起来老套，其实是太不合了。他家里觉得我不够本分，我妈又觉得他不上心，其实……我就是受够了那种绑缚。”陆乔声音很小，仿佛在用尽力气保护自己。
苏畅耸耸肩：“哎呀，现在还讲究这种，咱们都要自爱自立了，分就分嘛。男人没一个靠得住！”
赵敏眉角带笑，随口道：“但有时候，孤独也是真的。你这年纪，下一站再挑人，比高考还难。”
“赵敏！”李彤皱眉提醒，旋即凑过来拉着陆乔的手，“忽略她胡说，真要一起老去，也许舍得自己才好过。”
气氛微微释然，陆乔却觉得，每一个笑声后头都潜藏着深深的距离感。
服务员上菜，巧克力杏仁蛋糕，奶香盈盈。陆乔却提不起胃口，只看着窗外发呆。街上鸽群低掠，远方一个背影像极了沈迎。她回过神，闺蜜们己经悄悄交换过眼色。
“乔乔，其实你要是真觉得难，就暂时别谈了。女人单身又没什么大不了。”苏畅柔声劝，“实在孤单，咱们约着多玩呗！”
“是啊。也没什么人规定非要今年嫁掉。”李彤点头。
“可你妈妈那关真能拖？”赵敏一句戳破天窗。
“唉，”苏畅挑眉，“阿姨可太会‘催婚’了？”
陆乔扯了扯嘴角，却只能苦笑。她深知这是一代人的焦虑投射，也明白自己闺蜜们未必真懂她内心的反复拉扯。
“其实，人各有命。”李彤突然有点感慨，“我那时候孩子都快断奶了，还一度怀疑自己不想结婚，但就迷迷糊糊地过来了。其实那些难熬的孤独哪年没有？一时一个人的事，真的能困住你们吗？”
“你说得轻松！”苏畅吐槽，“你老公虽一般，至少不跟你妈对着干。”
赵敏收起打趣神色，慢条斯理道：“我发现了，现在谁感情里没点忍让？我家闹翻那回，亲妈一星期不理我，还投票支持我前夫。最后哭着撤回，还是闹了十年，仿佛怎么走都没有谁能一百分。”
“那你们会觉得孤独吗？”陆乔轻声问。
三人同时愣了下。
李彤咬了咬唇：“有……工作、孩子、老公、两边老人，每次夜深人静，都觉得就是在自己的孤独里翻滚。”
苏畅吐舌头：“孤独是肯定的，我是最怕一个人呆着，但不是寂寞——而是有些事没法跟别人说清楚。”
赵敏若有所思：“孤独和分手无关，人和人始终有距离。你就算结了婚，还得装作没事的样子，晚上枕头湿了也没人知道。”
陆乔望着她们，一时间内心空旷无比。虽然面前是十几年铁打的交情，但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各自的边界。她突然想，或许这就是成年友谊的另一种疏离——表面有说有笑，心里却各有各的小舟，各有各的暗礁。
“乔乔，你其实不用着急。”苏畅拍拍她肩，“以前你是我们里最稳重的一个，每次我们吵架都是你收场。你要是真撑不住了，我们三个还能掉头帮你呢。”
“对啊，咱们不怕事大。”赵敏嘴快，“去年我家那点破事还不是你陪着熬夜给我出主意。”
李彤拍手笑：“来来来，干杯！为乔乔、为我们各自的勇气！”
杯子清脆碰到一起，像是用力拉近了些距离。
聚会渐近尾声。大家各自刷着手机无意识沉默。陆乔望着三位闺蜜，突然发现，这几年她们各自过得都不轻松。
苏畅，嘴硬心软，每次分了男友再死撑不谈恋爱，却也最怕没人等自己下班。
李彤，看似最“踏实”的那一个，时常半夜哭着给陆乔发语音，诉说婚姻的艰难、育儿的焦躁。
赵敏，嘴巴最毒，私下对父母与孩子的拉扯累得要命，却又没人能说一声“撑不住”。
大家的坚强，都像是一层玻璃——结实又冷漠，有时还自带裂横。
“你们有时候觉得，咱们聚会其实很像小孩过家家吗？”陆乔忽然说，“表面很亲密，可谁也动不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孤独。”
三人一愣，都笑了，可那笑意里夹杂着深深悲悯。
“乔乔，你今天怎么了？变得好哲学。”苏畅拿杯子遮面，“我承认，咱们互相取暖，剩下的事谁也救不了谁。”
赵敏歪头：“是啊。朋友之间，能一起吃饭说笑、分享烦恼就不错。有些痛，是给自己留的。”
李彤低头：“也许这就是长大吧。小时候认为有闺蜜、家人、情人都能解决所有问题，长大后才明白，每个人都得在孤独里长大。”
店里很热闹，有情侣并肩低语，有学生趴桌刷题，有新晋妈妈安静哄着啼哭的婴儿。陆乔望向窗外，树影斑驳，落叶飞扬。忽然感觉自己只是这景色里一抹透明的影子，无人在意、无处能栖。
“分手，真的再也不会和好了吗？”李彤轻声问。
陆乔摇头：“没有余地了。其实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不是某句话、某件事，是一瞬间忽然明白两个人早己回不到同一条河流。那种像空气一样的隔膜，外人根本无法理解。”
“你现在后悔吗？”苏畅更首白。
“还好。”陆乔苦笑，“这会儿更想问问，如果你们都突然各奔前程，我是不是也会一点点被遗忘？反而，没有伴侣没关系，可朋友没了，好像真就没人懂我了。”
三人都沉默了。
张扬青春的日子己经过去，她们都在社会机器里被压榨得有些麻木。偶尔的聚会，不过是抱团自救，时间一过，各自归各自的荒岛。如果不是分手契机，或许大家还都在惯性的生活轨道里徘徊着、麻木着。
陆乔看向三位分别沉浸在手机和咖啡杯里的朋友，内心忽而有种失重的感觉。成长的疏离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每一次生活巨变后的疏离。很久以前，她们都信誓旦旦说“以后谁也不会分开”，如今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大家早己渐行渐远。
“没事的。”苏畅忽然抓住她的手，“你记得：我们一时说不到，但以后总能再聚的。”
“乔乔，我们在。”赵敏认真地说。
李彤一贯消极，但这次却拉着她：“我们各有路，但还在一条街上，不用太怕。”
终于，该散了。三人挥手笑着离开，没人多说别离，默契地各自转身。陆乔披着余晖走在落叶满地的街道上。她想起了小时候和朋友们在暮色中奔跑、谈天、打闹，没有深重的未来压力，也不必分别。
而现在，她有自己的孤独，自知别人的安慰己无法填补。友情本是一种借力，多了成负担，少了又怅然若失。她明白，成长就是一场不约而同的疏离。每个人终归都得走一遍夜晚回家的路，在孤独里体会被爱与失落的真实气息。
她抬头深吸一口气，秋天的空气带着落叶和远方饭菜的香味。这些味道，也是成年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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