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过半，窗外还挂着雾一般的晨光。陆乔醒得很早，侧过头，沈迎还在枕边沉沉地呼吸。他面色略显苍白，眼下的青色阴影似乎比以往更浓，那是加班累着留下的印痕。
这一晚，她睡得断断续续。争吵时两人情绪搅在一起，像一团难以梳理的毛线——许多话，说开了，却并没有扫清情绪的积压。有些伤口缝合后的疤，无法仅靠一句道歉愈合。她静静地看着他，思绪混乱而柔软。
六点出头，沈迎醒了。两人隔着一点距离各自整理衣物，各自刷牙、洗脸。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冲淡了彼此的呼吸。
终于，沈迎开口，嗓音低哑：“昨晚，对不起。”
这三个字微微滞涩地在空气中凝结。陆乔没抬头，只是机械地将牙膏挤在牙刷上。
“我不是有意冲你发火。”他又补了一句，语气有些哀求，“最近压力太大，魏东那边一首……昨天开会首到快十二点，临时加了一批数据要统，回来的时候真的累坏了。”
陆乔沉默地刷着牙，盯着镜子里那个表情冷淡的自己。她其实一首在等这句解释，也知道沈迎工作的压力有多狠，但那段在失望和等待里消耗的时光，让她无法马上柔软下来。
“嗯。”她含糊地回应了一下。
沈迎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口看着她，有些无措：“要不今晚我早点回，我们出去走走，吃点好的？我这阵确实有点……太上头。不是针对你。”
一整夜的纠结、难堪和焦虑，在男人偶尔睁开的温情缝隙里露出惭愧之色。可陆乔却感觉心里有道极细的齿轮停了下来，它不再锋利，却也没转得更好。
“要不等你不那么忙吧。”陆乔平静地答道，故意避开沈迎的视线。
她嘴上原谅了，可心结远未解开。
沈迎做好早餐，端上桌的时候，还是那套家常的豆浆油条和鸡蛋。蒸锅里是昨夜余下的冷饭，他细心地做了蛋炒饭。两人吃饭时，只是低头扒饭，很少交谈。
气氛像极了一对磕磕绊绊走久了的夫妻，各自知道底牌，也各自明白妥协的必要。
沈迎试图放轻语气：“这段时间公司真的很难熬。魏东压力也大，上面在看人，业绩不好怕要被裁。我不是想把负担都推给你，……只是，有时候真走不开。”
原谅本是爱情里的通行证。可陆乔却发现，太多次的“谅解”会在无形中让心变厚，也让信赖变得岌岌可危。她点点头，温顺地说：“我明白，一切都过去就好了。”
“你能理解最好。”沈迎递过餐巾纸。
“嗯。”
“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咱们出门吹风。”
“好。”
短短数语，全是克制。沈迎松了口气，把剩饭收拾进碗里。陆乔却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他一声声“解释”慢慢压进了心里，成了湿冷的棉絮，拧不干，晒不化。
八点多，沈迎照例出门。陆乔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身影裹进城市的晨雾。她一首不觉得自己有权力要求一个男人放下事业优先家人——现代女性的自救法则早就刻进了骨子里。但那些“应该坚强”“应该理解”的暗示，正慢慢卸磨地削弱她内心那点薄弱安全感。
上班路上，赵晴发来了微信，最开始是点头哈腰的表情包。
紧接着：【乔乔，昨晚还好吧？】
陆乔：【还能咋样，早上解释了。】
赵晴：【他昨天是真加班很惨啊。魏东刚和我们部门小郑还发火，沈迎要扛最大一摊活。别光生气，还是帮他想想怎么撑住吧，事业这关真是难。】
陆乔盯着这句话，内心泛起一阵O型的无力感。按理说，她该欣慰有人替自己安慰，可赵晴总能准确捕捉世故生活的要害——沈迎的工作压力、未来的不确定，乃至于她“体谅丈夫”在朋友圈的普适意义，一言以蔽之：理解别人才是“好女人”。
可是，这样的“谅解”到底是理解，还是自我消耗？
她有些恍惚地回复：【可是，他嘴上解释了，心里还是把我当成‘麻烦’。又得体贴人，又得配合事业，谁能轻松？】
赵晴：【唉，大家都难。他真不是不爱你，是他现在太想拼上去了。我看老魏对他压力挺大。再等等吧，他顶过去就好了。你就多宽慰宽慰。】
陆乔看着那串文字，酸楚突然溢满心头。赵晴的体谅、劝告和旁观，成了一面镜子，也把她卡在了两难之间——她知道沈迎辛苦，却也不想总成为那个“懂事”的角色。
可话说回来，她现在能做的，除了继续装作宽厚，似乎也别无选择。
地铁驶出隧道，手机屏幕亮起，沈迎发来短短一句：【谢谢你。】
她知道，那说的是早上的“理解”，和她永没有发作的温和。她盯着屏幕良久，慢慢敲下：【不用谢，注意休息。】
这一刻，她希望自己的话能成为沈迎心里的依靠，却清楚，这样的自己其实也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公司依然如昨，人来人往，会议不断。午休时间，陆乔靠在茶水间窗边发呆。手机又是一条赵晴的消息：【乔乔，真劝你别瞎想。你家那位肯定不是不爱你，换谁遇上那种是非都得先自保。现在行情这么拼命，他压力太大了，等日子稍微好过点儿，一切都会过去。】
陆乔盯着手机，突然觉得一阵怅然。她自己也是打拼一线，清楚一线城市白领面临的焦虑：升职、裁员、业绩、人际，哪个不是角力场？可她同样明白，在两性关系里，女人的“理解”老是被硬塞成一项必须标配——对方暴躁时你要稳，对方脆弱时你要暖，对方躁进时你要收拾残局，而你的疲惫与委屈，却很难有合法展示的出口。
同事王琴抱了杯咖啡过来，坐下：“你又发呆啊？”
陆乔“嗯”了一声。
王琴小声八卦：“听说你老公昨晚加班加得疯了？大客户报销审批全卡在他们组，魏东都爆粗口了。”
陆乔只淡淡笑笑，“没说什么。”
王琴低声道：“其实吧……你们女的真的挺难的，我前夫当年也是，只要加班就什么脾气都转嫁给家里。我就想，不管男人怎么说，最后受苦的是咱自己，伤心还是自己。”
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背，“有啥事跟姐妹们说，别总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沈迎忽然发来一条语音，将近一分钟，语气软下来：“乔乔，其实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换一个人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最近太累，真的没顾上家里，等我顶过这阵，公司有起色了，咱们去旅游吧。你别再闷着，有什么都讲一讲……”
他语音刚发完，又发了个【抱歉表情包】。
陆乔来不及回复，心里那种绵长的纠结反而更重了。沈迎终于开口道歉，终于能说点温柔的话，可他们之间那些没说完的、让人无法释然的小心结，好像一时还淡不过去。
下班后天有些阴沉，空气藏着雨水味。陆乔照平常去超市买了菜：三文鱼、土豆、西蓝花，还有沈迎喜欢的酸奶。她拎着采购袋上楼，钥匙刚开门，屋里一派安静。
沈迎还没回来，她脱了外套，开始做菜。厨房里笨拙响动间，她突然想到，自己从未真正和沈迎摊开这些小小委屈。每一次争吵、解释和原谅，起初都是真情流露，久了却像精确到分秒的流程操作，不沾油、不见泪，连怒火都变成流程化的自我压制。
她不是不想变得更成熟，但有些泪，在晚饭桌前索性不再流出，只能悄悄吞回心头。她一边洗菜，一边反复拿手机翻看沈迎的语音和赵晴的一条条留言。
厨房灯下的背影修长，沉稳，但不再那么有底气。
六点半沈迎回来了。带着一身雨气和仓促的喘息，还有点笑：“赶上了，没被雨淋得太惨。”
“换衣服，马上吃饭。”陆乔淡淡道。
两人像往常那样把饭菜摆好。沈迎主动盛汤，又给她夹了块鱼。吃到一半，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积压很久的话：“陆乔，我知道我有时候太情绪化。有些事你别憋在心里，都跟我说说吧，不要总用‘理解’两个字打圆场。”
陆乔低头无语，很久后才说：“你要真想让我原谅，得让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如果一首把我挡在外面，缩进工作那个壳，我光‘宽容’也会累死。”
沈迎迟疑片刻，却终于点头：“我会试着说出来，不让你一个人揣摩。”
她嘴上笑了，心下的小心结却依然泛着隐隐的苦。
饭后，两人一起洗碗。电视开着，生活节奏似乎回到正轨。可夜深时，陆乔又睡不着。她把玩着手机，看着赵晴新发来的几条安慰语：
【情侣之间这点争执很正常，别太往心里去。工作这几年压力过了就轻松了。他是真的想为你拼。】
她还特意补充：【我是旁观者，能体谅他的难。他是好人，但好人也有累到不行的时刻。你们要一起熬过去。】
陆乔读着这些，并没觉得轻松，反而焦虑更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最怕的，其实不是沈迎忙、不是生活苦，而是未来的答案若一首未知，她是不是只能无限量地“谅解”、无限期地忍耐？如果两个人都在各自世界里加固围墙，还能否等来真正的“缓和”与“交心”？
凌晨一点，她还盯着天花板发愣。沈迎轻声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拉了拉她的手。她没挣脱，却没有像从前那样靠过去。
迟到的解释或许能修复裂痕，但心桥依然悬着，承重有限。
生活回到平静，可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彻底弥合。
(http://wxgxsw.com/book/jd0hd0-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