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的阳光温吞地伏在窗台，陆乔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新信息。沈迎昨夜临睡前特意留下的：【明天不上加班，我带你吃早午餐，想去哪都行。】
她本能地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半个月忙碌和争吵压抑后，一个好好约会的承诺，对她己是罕见的浪漫馈赠。陆乔很早起床，洗了头发，翻出最喜欢的湖蓝色裙子，又特意配了她和沈迎初恋时常穿的白色帆布鞋。镜中自己的神情满是克制的期待，像个迂回多年的小女孩。
依照以往惯例，她早就不再刻意预备仪式感，但今天不同。她心里暗暗规划着：上午咖啡馆吃全麦可颂，中午沿商业街边走边聊，然后去新开的展馆，看完太阳下山再一起回家——要是沈迎愿意，甚至买两杯啤酒，一起在江边坐着。
她半信半疑地抱着这种期待，屋里充满了等待的柔情。八点不到，她就把包收拾好，书和相机都装上了。九点钟，化了淡妆的她在全身镜前转了两圈，比工作日任何一天都更有精神。
可美好的序曲在九点半戛然而止。手机屏幕陡然亮起，【沈迎：临时有紧急会议，欧洲那边的客户突然改方案，我必须到公司一趟，你自己吃吧。我争取下午早些回来。】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一点犹豫。商业理性和现实压力，把浪漫击得粉碎。陆乔静默半晌，平静回了句：【好的。你忙吧。】
她垂下眼帘，手指轻搓着裙摆。屋里一向温馨的格局令她感到异常空旷，期待的轻盈全部变成了自嘲。
餐桌上的三明治和牛奶被她随意咬了两口，剩下大半冷在盘里。她打开电视，频道里一档综艺正好播到浪漫约会的片段——刚好是男主角为了心爱的女生推掉了重要会议，女生哭得稀里哗啦。
陆乔自嘲地想，“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现实中的浪漫，总是要被临时的会议、临时的需求、临时的危机打败。那份被期待抚慰的心，需要一次次地长大、理智、报以体谅。
她静静收拾完桌面，房间异常安静。客厅阳光很好，书架上那几个高脚杯在光晕下泛着细细的折光。她忽然觉得再呆在屋子里，心里那股酸闷会膨胀到把自己淹没，于是抓起包，换上风衣，独自出门。
十点半的城市街头，周末的人潮三三两两。小吃摊边是带着孩子推婴儿车的妈妈，马路上行色悠闲的情侣三五一组。她一边走，一边随意浏览着橱窗、咖啡店公告、书店新品推荐。
打从沈迎发来临时取消的短信后，陆乔心里就开始重复循环一个问题：是不是自己“太黏人”？是不是自己“要求太多”？
她走到大学那家常去的咖啡店，推门进去，熟悉的铃声响起，空气里满是烘焙面包的香气。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闹市。玻璃倒映出她轻描淡写的寂寞。
咖啡店里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刚好是一首老歌：《遺失的美好》。她端起咖啡，满脑子的思绪翻涌。
“真的要求太多了吗？”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回想刚谈恋爱时的她，彼时的自己，日子清贫，却能为周末约会兴奋许久；那时沈迎不论多忙，总会抓紧给她写段笑话、画只小猫；毕业求职那年，哪怕实习累到凌晨，也总会买她喜欢的糯米团子。那些日常的仪式感，明明停留过真心的。
可如今呢？所有的浪漫，都仿佛被现代都市的高压碾成碎末，沉入柴米油盐里。陆乔越思考，越觉得自己不过是想要两个人偶尔能彼此放下手机，抬起头面对面坐一会儿；不过是想拥有哪怕一次不被计划打断的周末——这，真的算过分吗？
她把手指嵌进咖啡杯壁，慢慢理清自己的欲望——其实不是想当哪个公主，只想被认真对待。这种要求，算高吗？
她给赵晴发了消息：【沈迎开会去了，约会泡汤了。】
赵晴那边回复很快：【你现在出来转转，别在家待着了。下周换我请你下午茶！】
陆乔对着屏幕微笑了一下，却没怎么感到轻松。
咖啡喝完，她又在街上溜达。路过那家热门花店，她停下看了会儿。樱草黄的玫瑰、厚朴色的百合、细细修剪的尤加利……年轻店员正忙着给一对情侣包束花。看着他们的笑容，陆乔竟觉得有点陌生。
她忽然很想买一束花送给自己。进去挑挑选选，最后买了几只粉橙色雏菊。卖花的小姐姐笑着问：“送谁呀？”
“送自己。”陆乔坦然。
走出花店，手里花束仿佛给自己撑起了一点体面和勇气。她沿江边走了很长一段路。天色微阴，风带着点凉意。她坐在僻静的长椅上，将花抱在怀里，终于任思绪倾泻。
她想起在网上看过的段子——“成年人失恋，最怕的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独自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矫情，是不是太需要被捧在手心，是不是太依赖对方提供安全感。”
她开始认真梳理自己这些天的“愿望清单”：一场不被打断的约会、一起逛书店、看个展馆、沿街拍照、甚至一起喝杯奶茶——数来数去，这些都不是需要纪念日去专门实现的奢侈事，不过是平淡生活里偶尔出现的精致浪漫。
那她为什么会越来越委屈、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事儿”？
手机忽然响了，是沈迎发来的一条消息：【会议暂时延长，中午来不了了，你先回家休息，别等我。】
她心底那点柔软和期盼，像被冷水一浇，迅速矮了一头。陆乔盯着那几行字，拨开周围人流的热闹，手心越攥越紧。
她开始有点恼，也有些想哭。可她努力逼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又不是遭遇天大的变故，她有工作、有朋友、有自我成长，有能力独处。只是，这样的主动独处不能只因被迫，而是“自己想要”。
她在江边坐了很久，陆续有情侣牵手从身边走过，有快递员路过，有呼朋唤友的孩子。她想起大学的时候，有一年社团活动，她曾一整天在外组场，当时沈迎出现在门口，手捧一支弄丢标签的向日葵，笑说“看到花这么灿烂就想到你”。那一天的阳光仿佛能灼烧所有内心的不快。
可今天，她只能为自己买一束不知名的雏菊。而沈迎的世界里，她的地位似乎“可有可无”。
思绪翻滚，她慢慢明白：她失落的，不只是取消的约会，而是一种“曾经被重视”的感觉。她害怕的，也不是当下的孤独，而是这份“边缘化”的无力会成为习惯——她害怕自己变成那个只会体谅、只会妥协的人。
临近傍晚，天色又亮起来。她没有回家，而是转进美术馆。展厅里安静得近乎神圣，观众三三两两，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温柔回音。
一幅幅画作前，陆乔站了很久。有一格画面中，画的是只有一只长椅和一束花。画名叫《自得其乐》。
她站在画前忘了时间，只觉得鼻腔微微发酸。忽然，有了种陌生的共鸣：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有些浪漫，注定要自己给自己买单，也有些温情，得学会独自收集和咀嚼。
离开展馆时，天边残阳在云雾间缝隙射来金色一线。她忽然觉得肩膀轻了一点，将花抱回怀中，对自己笑了笑。
或许，成熟的爱情不再是“浪漫至上”，更多是“学会陪伴自己”。她很清楚，当生活的重担像暴雨般砸下来时，沈迎需要的是一个知己，而不仅仅是一个被哄的女孩——而她也需要成长，不再用“被爱”来判断自我价值。
但，偶尔的浪漫消失了，心底难免还是有点失望、有点不舍。
天黑后，陆乔才回家。进门前，在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买了瓶葡萄汽水和一本杂志，又顺手捏了捏买回来的雏菊花瓣。
手机终于响起，是沈迎短促的电话：“乔乔，今天真对不起，突然出事，魏东让我盯欧洲客户会，大家都回不来。我真以为能请你吃顿好的，结果又让你白等。”
陆乔淡淡回应：“没事。我也挺喜欢一个人逛街的。”
“你没生气吧？”
“没。你也别太有负担，刚好趁着今天思考了一下自己。”
沈迎那头呼吸里带着疲倦与愧疚，连续说了两三句“下回一定补回来”“等项目结束我们去短途旅行”，语气十分诚恳。陆乔没再多说，只应了几声，叮嘱他早点回家，慢点开车。
挂了电话，她进了家门，把花插进透明花瓶。屋里骤然多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夜里，她给赵晴发了消息：【今天独自“约会”了一天，好像也没那么糟。但就是有点感叹，以前的浪漫，都不知放哪去了。】
赵晴秒回：【浪漫有时候藏在自己身上吧。你和沈迎那点老友老夫老妻气，离婚的羡慕，单身的还想试试。你要是心结没解，咱们下周去公路旅行吧，不能让你一个人难受。】
陆乔靠在窗前，看着城市灯火，回复：【没事。我慢慢长大慢慢想清楚——可偶尔，还是希望浪漫可以不要“遗失”得这么快。】
夜色沉下来，屋子里安静如初。陆乔把房门半掩，屋子里回响着轻轻的钢琴声。那束雏菊花在灯光下安静盛放，仿佛在和她低语。
她明白，也许遗失的浪漫再难找回，但她会努力把平凡的生活，过得柔软且可爱——无论有没有约会，有没有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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