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办公室里，时间像被寒冰冻住。只有赵美兰那只举着裂痕玉镯的手，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镯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映照出蛛网般细碎的光，那是碎裂的耻辱和疯狂的印记。
顾云深那句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赵美兰因愤怒和某种更深的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浸透骨髓的寒气，精准地钉住了“裂”这个字眼。
赵美兰脸上所有的愤怒在瞬间凝固，随后像劣质的石膏面具一样寸寸碎裂。那高高举着“传家宝”的手臂似乎瞬间被抽走了骨头，猛地垂落下来，镯子在她指间危险地摇晃了一下，险些脱手。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那双刚才还充斥着怨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大片惊惶无措的空洞，血丝却更加狰狞地爬满眼白。她看着办公桌前那个高大挺拔的儿子，眼神里只剩下陌生和深重的、被剥光的恐惧。
“我……”她喉头滚动，终于挤出一点沙哑的气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那只带着裂痕的镯子被她死死攥回手心，仿佛抓住最后一道遮羞布。
林溪僵坐在椅子上，从赵美兰破门而入的狂怒尖叫到此刻的失魂落魄，这瞬间的颠覆让她的大脑陷入一片冰冷的白噪声中。裂了……那只她摔碎的镯子，此刻在赵美兰手里，成了顾云深口中控诉母亲最有力的物证。为什么顾云深手上会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为什么赵美兰对那只裂痕的镯子反应如此剧烈，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这不再是婆媳算计的延续，这是一场更深的、弥漫在顾家内部不为人知的硝烟！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从赵美兰那只紧握成拳的手，移向顾云深那张冷硬如铁石、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他站在那里，姿态未变，却像一座骤然苏醒的冰山，散发的寒意能冻结空气。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里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彻骨的审视和……厌恶？林溪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仿佛窥探到了巨大阴影下的一角，冰冷刺骨。
林溪再也坐不住了。她的身体像被无形的钉子从椅子上猛然拔出，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坚硬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肌肤，才让她从几近晕眩的窒息感中抓回一丝神志。她死死盯着那对目光冰冷对峙、却更像隔着血海深渊的母子，只想逃离！立刻！马上！
高跟鞋慌乱地在地毯上划过一道尖锐却无声的轨迹，她狼狈地朝着门口——那扇被赵美兰撞开后尚留着一道缝隙、通往正常世界的小小出口——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
“站住。”
两个冰珠似的字砸在地上，打破了办公室凝滞的死寂。
林溪的手指尖己经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身体却在那道声音下猛地定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呼吸，一股无形的威压从身后沉沉碾来，比赵美兰的疯狂更让她恐惧。
顾云深的目光甚至没有从赵美兰身上挪开。他微微偏了偏头，侧脸冷硬的线条在光线下如同刀刻。他没看林溪，却像早己料到她的每一个动作。
“坐下。”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场戏，既然揭了幕，观众就该看到底。”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生疼。指尖紧紧扣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那点凉意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走？顾云深会用什么手段阻拦？留下？继续看这对母子如同仇雠般撕破脸皮？
前一步是万劫不复的未知深渊，退一步就是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地狱。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在顾云深那句“观众”的冰冷嘲讽下，缓缓松开了手。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她退回到那张椅子边缘，却不敢再坐实，只用指尖撑着冰冷的木质扶手，脊背弓起，像一只随时准备暴起挣扎的小兽，死死盯着风暴的中心。
顾云深似乎对她的识相很满意，嘴角极细微地牵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仍在剧烈颤抖、被巨大的恐惧攫住的赵美兰身上。
“您费尽心机，策划一场如此‘别致’的散伙饭……”顾云深的语调恢复了他惯常的平稳，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切割着空气，“不惜给无辜的人下药，用肮脏的手段……”他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僵在桌边的林溪，那短暂的一瞥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为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淬了冰的毒液：“为了您那早就烂进泥里的虚荣？还是为了您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
赵美兰的呼吸猛地一窒，脸颊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咒骂，想维持她最后一点作为母亲的威严。可在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的眼睛注视下，她像被剥光了鳞片的鱼，所有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徒劳地攥紧那只裂痕的玉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云深……”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近乎哀鸣的腔调，“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妈都是为了你好……为了顾家！李铭那个废物根本配不上！他……他……”
“够了！”顾云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在压抑的办公室里。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让窗边的林溪和门口的赵美兰都剧烈地一抖！他眼中积蓄己久的寒冰终于迸射出刺骨的锋芒，那是真正的怒意，带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性。
他猛地站首身体，高大的身躯像山岳般带着沉沉的压力，两步就逼近了那个还在徒劳攥着玉镯、失魂落魄的妇人。阴影瞬间将赵美兰完全笼罩。顾云深俯视着她，眼神冰冷如万古寒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为您那肮脏的计划买单的，”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赵美兰苍白的脸，“不是我顾云深。”
“现在，”他的声音重新压低，却带着更为凛冽的、下最后通牒般的威压，目光毫不客气地越过赵美兰，钉在门口那片空间上。
“该滚的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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