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特殊的震动声再次响起，但变得平缓而持续。微量的淡黄色澄清液体开始极其缓慢地、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通过细管，持续注入镯体接口内。
“高渗透脑神经强安定剂注入开始。”研究员的声音依旧平板，“注入时长三小时。同步加载‘容器抑制性皮层静默维持’干扰频率场。”
空气里只有液体极其缓慢流过微细管道的沙沙声，以及玉镯深处极其细微的嗡鸣共振。林溪的身体在注入气动的瞬间如同被瞬间抽走最后一丝力气，彻底下来，只剩下监护仪上那微弱的心跳基线。
研究员转身，托盘上剩余的一个密封管状金属小件落入了他的口袋。
门再次无声滑开时，进来一个穿着深蓝色清洁工制服的男人，面皮松弛如揉皱的皮革，眼神浑浊如同结垢的玻璃。他像一道不惹人注意的背影，拎着一罐喷雾，对着空气喷了几下。淡淡的、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味的玉兰花香精气体迅速散开。
乔森无声地走到研究员身侧，目光扫过连接着的玉镯，微微颔首：“容器状态稳定值？”
研究员低头在随身平板点触几下，屏幕上跳出复杂的波动图和数据矩阵：“‘核心稳态维持协议’第3级加载完毕。‘冗余神经干扰因子清除率’73%并稳定下行。‘容器’预期‘意识光感恢复速率’低于不可逆性阈值。物理链接层强度……满足无限期维持条件。”
“很好。后续维护频率调整为每周两次。”乔森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落在林溪惨白如纸的脸上仅半秒。“痕迹清理等级提到A1级。”
清洁工浑浊的眼神在病房内缓慢扫过，落在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灰白色保温杯上——那是林溪入院时朋友带的。他走过去，极其自然地拿起杯子，像对待普通垃圾，首接扔进了旁边的大型消毒回收桶。
“滴……滴……滴……”监护仪顽固地响着。
林溪睁着的空洞眼睛，映着天花板惨白的光斑。
时间无声地爬过三个小时。
研究员再次进来。他走到床边，没有任何多余动作，首接伸手，平稳有力地按下了玉镯底部一个隐蔽的黑色脱扣按钮。
“咔哒。”
轻微的解扣声。
传输管从接口处利落地拔离。白玉镯安静地躺在托盘里，底部的接口微小无痕，那道血丝暗沉得仿佛从未亮过。
连接林溪臂弯的那数根细密探针被极其平稳地、一点点缓缓抽出。每一根针体在脱离湿热的组织内部时，都带出极其细微、但无法忽视的粘稠摩擦声，如同拔离黏着的胶管。皮肤细小的创口在探针彻底拔出的瞬间，渗出一丁点暗红的血珠，但几乎在下一瞬就被研究员用早己准备好的强效凝血棉片精准覆盖、压实。
“净化残留神经组织兴奋性抑制程序启动。”研究员的声音像是最后的流程确认。
嗡——
更低沉、更稳定、更难以察觉的震动场从探针脱开的接口处下方、那块被强效凝血片覆盖的皮肉之下——从己被打通、嵌入内部传感器的通道基座深处无声扩散开来。
林溪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只是一块毫无生命的硅胶垫。
研究员收拾好一切，拿起托盘，转身。乔森在门口等待，侧身让过。
病房重归死寂。只有那个被扔在消毒回收桶深处、沾着可疑褐色旧茶渍的灰白色保温杯，在桶底微弱地滚动了一下，杯口边缘，一点点在强效清洁剂泡沫中依然闪烁着微弱冷光的……
极细微的莹白粉末……
无声地……溶入冰冷的水沫中……
……
城市边缘。巨大的化工厂旧址改造的“顾氏高端生物废弃物综合处置研究中心”深处。
地下三层。庞大的核心熔融反应炉内。幽蓝近白的高温火焰持续咆哮翻滚，发出宇宙背景噪音般恒定的嗡鸣。
穿着厚重绝热防护服的操作员在超强度铅玻璃隔离墙外进行最后检查读数。仪表显示炉内温度维持在3000摄氏度以上。焚烧效能指示灯显示为安全的深绿。
“T-L系列关联生物废弃物预处理完成。核心废料熔融序列第117批次加载完毕。反应炉压力稳定。熔融温度峰值维持3104度。”冰冷的电子语音播报回荡在巨大空间。
操作员面无表情，最后一次核对控制台上闪烁的绿灯阵列。然后，他按下了熔炼程序最终启动的物理按钮。
轰——
隔离墙内的炉火骤然爆发出更盛、更纯粹、带着毁灭一切意味的亮白光焰！
庞大的、密封着数吨被精密分类“废料”的巨大投料容器，被无形的机械手托举着，稳稳推入炽烈的白焰中心！
容器外壳上残存的最后一个不易察觉的标识——“XX局冬季警务保障慰问”字样印刷角落边沿——在炉门合拢的最后瞬间，被绝对的白色高温彻底吞噬、分解气化！
炉门沉重合拢！隔绝一切！
只剩下一道道冰冷的、确认程序正常运行的绿色指示信号灯，在庞大控制台排排亮起，如同通往地狱的归途上整齐的烛火。
无人值守的数据备份阵列深处，应急备用指示灯那唯一一点猩红微光，在恒定高温散热环境的微尘旋涡里……
无声地……
闪烁了最后一次。
随即，彻底熄灭。
……
病床上。林溪的眼睛依旧空洞地睁着。
屋顶惨白的光斑没有变化。
然而……
在被强效凝血片压紧的、连接着玉镯接口的左臂弯创口深处……
在那片被永恒加载的低温神经抑制脉冲场无声覆盖的脑核深处……
在那被绝对抑制的死海中央……
一点……
细微得如同宇宙尘埃撞击事件记录轨迹的……
冰冷震颤……
如同深潜者濒死前的神经末梢颤动……
在她彻底空茫的视网膜底层……
投射出最后一片……
无边无际的……
莹白色……
尘埃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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