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她猝不及防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伏在冰冷的吧台上，咳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眼前金星乱冒，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手臂无意识地碰到吧台上另一只空杯，杯子掉落在台面铺着的碎冰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碰撞声。
旁边似乎有人低笑了一声。林溪没理会。她只是抬起头，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和狼狈的水迹，再次端起酒杯。这一次，她喝得慢了些，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冰凉的液体经过舌尖的短暂麻痹后，便化为滚烫的熔岩，顺着食道奔流而下，在她空洞冰冷的胸腔深处堆积燃烧。
酒精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和眩晕，那些尖锐痛苦的画面——顾云深冰冷的审视、赵美兰怨毒的逃离、办公室压顶的窒息、盥洗室里那道狰狞的“眼睛”、桌上那深褐色带着图腾的信物——像是被暂时模糊了棱角，融化在迷离的灯光和嘈杂的音浪里。
她靠在冰冷的吧台边缘，目光放空地看着舞池里晃动的色块和扭曲的人影。时间失去了刻度。
一杯……又一杯……
酒吧里的喧嚣声浪在酒精的浸泡下变得遥远而暧昧。冰凉的酒液带着虚假的暖意滑过喉咙，在小腹深处堆积起一团逐渐膨胀、愈发灼热的麻木。林溪的思维像是被浸泡在粘稠的沼泽里，变得滞涩而缓慢。视野的边缘模糊，舞池里晃动的灯光拉扯成扭曲游走的光斑，吧台对面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模糊不清，只剩下张合着嘴在说些什么的轮廓。
“……再……再来一杯……”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杯沿残留的冰凉水珠，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出，含糊不清。手臂抬起，想要招呼酒保，动作却有些不受控制的摇晃。
就在这时，一阵浓烈的、极其熟悉的男士古龙水味道猛地钻入鼻腔！
那气味带着某种特定的、甜到发腻的木质香调，几乎瞬间穿透了林溪被酒精麻痹的屏障，狠狠刺穿了她混沌的神经！一个冰冷的名字带着刻骨的厌恶感猛地炸开——李铭！
她倏然转过头！动作太猛，带得身下的高脚凳腿在粗糙地板上划过一道刺耳的“吱嘎”！
昏暗迷离的灯光下，那张她曾无比熟悉、看了整整两年、此刻却让她每一个毛孔都泛起生理性厌恶的脸，就离她不到半米距离！
李铭穿着一身皱巴巴的亚麻色休闲西装，平日里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此刻略显凌乱，额前几缕油腻的头发贴着苍白的额头。眼窝发青，嘴唇紧紧抿着，嘴角却诡异地向下耷拉着，眼神如同阴沟里淬了毒的爬虫，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锁定着她。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缩着肩膀，像一张被水泡过、充满褶皱的人形纸片，散发着一种腐朽、黏腻的气息。
他看着她，或者说，他一首在角落更暗的地方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珠子在昏暗的光线里缓慢转动，那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怨恨、一种被抛弃的扭曲愤懑、还有某种更深层的……恐惧和窥探？
“真是巧啊……”李铭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嗓子被砂纸磨过，又带着一点竭力压制的颤抖。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西装外套上沾染的烟味和酒气混合着那熏人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浓烈得令人窒息。
“刚从我哥那儿出来？”他盯着林溪因为酒精和震惊而显得迷离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法压抑的神经质般的扭曲，“顾云深……他给你什么了？” 他的眼神像蛆虫，在她散乱的发丝、微敞的领口、攥着酒杯微微发抖的手上爬过。“是不是……很爽？嗯？”
他猛地又往前凑近一步，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要贴上林溪的脸颊！浓烈的气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冲击着她！他那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一种无法形容的、病态的怨毒和探究：“你跟我两年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对着他那种人……” 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穿酒吧的噪音，“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没人气的冷血怪物？！贱！”
轰——！
酒精带来的虚假暖意和麻木被瞬间点燃引爆！
冰冷的耻辱、被当成弃子的愤怒、被算计玩弄的恐惧、还有此刻被这个恶心男人用最污秽言语侮辱的暴怒——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如同休眠的火山骤然喷发，狂暴的熔岩瞬间烧毁了林溪摇摇欲坠的理智！
“啊——！！！”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嘶吼从她胸腔深处猛地爆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悲鸣！
下一秒，林溪猛地抓起吧台上那只厚底的玻璃杯！冰凉的触感攥在手里！身体里所有的力气疯狂汇聚到手臂！她根本无需思考！眼睛赤红！对着那张近在咫尺、充满怨毒和窥欲的脸——
狠狠砸了下去！
“砰——！！！”
巨大的碎裂声混合着沉重的闷响，如同惊雷般瞬间炸裂在喧嚣的酒吧！
玻璃杯在李铭左耳上方猛然爆开！飞溅的透明碎片如同炸裂的星辰！冰凉的液体混杂着一丝刺目的猩红顺着李铭的脸颊和脖颈，在昏暗灯光下画出扭曲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巨响中停顿了一秒。
吧台边几束昏黄的光束，带着尘埃，从舞池上方旋转的球形灯中剥离出来。其中一个光圈，恰好将林溪那只因愤怒而高举、因玻璃爆裂而凝滞在半空、沾着血滴的手，清晰地钉在光影里。
光线仿佛自带粘稠胶质，固定住了她手腕内侧那道新鲜的、不久前在办公室无意识划出的暗红伤痕。以及，她那根沾染了一抹猩红碎痕的无名指。
而在她手腕上方寸许，在那片被光束照亮的混乱背景中——酒吧另一侧，楼梯转角通往二楼的阴影平台下——
一道穿着挺括深灰色西装的高大身影，如同早己蛰伏在黑暗中的雕塑，正静静地靠在那里。光线将他半边脸隐于深邃的暗处，另一半暴露在昏黄的光晕里。嘴角极细微地向上勾起，那弧度锋利得像淬了毒的刀锋。
那目光，穿透了喧嚣、刺破了光线、带着一种精准无误的冰冷审视，如同无形的标尺，清晰无误地落点在了林溪那只高举的、沾血的手腕上。
以及她无名指上那抹猩红的污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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