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水流冲刷掉满身粘腻的雨水和寒意，却冲不散心底那片沉重的混沌。
林知夏裹着干燥温暖的浴袍，走出氤氲着热气的浴室，的长发贴着脸颊和后颈，带来冰凉的水意。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驱散了雨夜的阴冷。
她抬眼，周淮深己经坐在客厅的沙发边，头发半干，胡乱地搭着一条毛巾。
他身上穿着她放置于此的备用男式家居服，尺寸略显宽松，颧骨上的淤青在昏黄光线下依旧刺目。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过来。
“过来。”
他声音有些低哑，拿起早己放在沙发旁小凳上的吹风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温和命令。
林知夏脚步微顿。
热水澡蒸腾的热气似乎带走了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留下的只有被抽空后的疲惫和一种木然。
她没有拒绝，沉默地走过去，坐在他指定的位置，背对着他。
电吹风呜呜的低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瞬间填补了空白。
温热的气流拂过潮湿的发丝，带来一阵阵舒适的暖意。
周淮深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穿过她的长发，仔细地梳理着，指尖偶尔无意擦过她的头皮或脖颈温热的皮肤，带来细微的电流感。
林知夏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
她拿出手机，紧盯着屏幕，试图寻找一个支点来维持脆弱的平静，更像是在逃避这一刻过分暧昧的沉默和对视。
手指无意义地在亮起的屏幕上滑动着，那些闪烁的文字和图片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温热的空气里只有吹风机持续的嗡鸣和她自己混乱的心跳声。
那双手穿过她半干的发丝，动作缓慢而专注。
就在林知夏以为这份沉默会持续到吹风机停止时，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被吹风机的噪音模糊了一层，却依然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叶姝发的朋友圈照片是假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水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
林知夏滑动屏幕的手指蓦地停住，却没有回头，僵硬的脊背清晰地传达出她正在听。
“那天是我爷爷的生日宴，我被强拉去的。”
周淮深的声音平静地叙述，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手指的梳理却没有停下。
“她故意选角度，拍了那张显得亲密的照片。她是冲着你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我，为了让你看见，让你失控。”
他停顿了一下，吹风机的热风卷过他指缝间的发丝。
“她成功了。我没想到她会玩这种下作手段。”
林知夏依然没有动，只是紧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那曾经如同利刃般刺痛心扉的画面，在他平淡的叙述中被轻易拆穿，却并没有立刻带来轻松。她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
“你后来失约，也不是因为你爷爷逼你陪叶姝？”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吹风机的声音依旧在响，热风拂过后颈那片皮肤，林知夏甚至能感觉到他手指的力道微不可察地加重了一些。
“不是。”
周淮深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冰冷。
“叶姝自杀，她豁出去了要这样拆散我们。我不去她不罢休。”
他没有说完。但林知夏的身体猛地一颤。
无力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所以她用自己d命胁迫你？”林知夏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后知后觉的寒意和愤怒。
“是。”
周淮深的回答很干脆，语气冰冷。
“我不关心她的死活，但是我是周家的孩子。我腰围家族考虑。”
后面关于去医院的失约，不必再说，彼此心照不宣。
愤怒在林知夏心底翻涌，是对叶姝卑劣手段的憎恶。
但随即，一种更深沉的困惑升起。
她微微侧过头，发丝从周淮深的指尖滑落，目光首首看向他深邃的眼睛，带着探究：
“那你现在就不怕她再这样做？不怕她继续威胁你？”
吹风机的声音还在响，暖黄的光线落在周淮深的侧脸上，颧骨的淤青下方，他紧抿的唇角似乎松动了一下，勾起一个极其寡淡、甚至可以说得上冷冽的弧度。
“现在？”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锐利。
“现在的叶姝，估计没这个空闲了。”
林知夏一愣，蹙起眉头：
“什么意思？”
吹风机的噪音停了。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异样的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周淮深放下吹风机，修长的手指并未完全离开她的长发，而是无意识地缠绕着尾梢一缕发丝。
他看着她困惑的眉眼，眼神变得有些深远，缓缓开口：
“上次的项目会上，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的，是我弟弟，周景宸。”
林知夏的瞳孔微微睁大。
是他！
今天那个眼神玩味、姿态轻佻地与叶姝互动的男人。
“我爷爷不是看重叶姝本人，更不是看中一个所谓‘门当户对’却随时可能反噬的联姻。”
周淮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解析一盘早己落子的棋局。
“他看重的，是叶家目前尚可一用的那点权势，以及掌控一个能为周家所用的叶家未来。”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着指尖那缕缠绕的发丝：
“既然老爷子要叶家的势力和一个周家媳妇，那给他就是了。只要这个人，是周家的血脉就行。”
他的语气异常平淡，带着一种冷漠的精准算计。
“至于是不是长子……有什么关系。”
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彻底明白了。
他釜底抽薪。
他不是去对抗老爷子的意愿，而是在这意愿之上，找了一个更合适的、姓周的替代品。
一个能把叶姝的注意力和精力，甚至是那点可能用作威胁的权力，都一并合理牵制住的替代品。
“所以，你把周景宸……”
林知夏的声音压得很低。
“是他自己找来的乐子。”
周淮深唇角那抹冷冽的弧度加深，眼底没有笑意。
“一个周家的闲人对付一个叶家的野心家，也算……各取所需。”
他说完这句，忽然微微低下头。
温热的气息靠近她的后颈，一个极其轻柔、不带的吻，如同羽毛拂过般，落在了她脖颈后方微凉的皮肤上。
林知夏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
那个吻很轻，转瞬即逝。
却在她因真相而翻江倒海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溅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她下意识地转过头。
周淮深己经拉开了距离，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缠绕的发丝，暖黄的光线下，他长长的眼睫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仿佛刚才那短暂触碰只是她的错觉。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和他指尖缠绕的、属于她的发丝，无声地纠缠着，在这雨夜后归于平静的小公寓里，缠绕起新的、更复杂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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