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那股子混着铁锈、陈旧机油和新溅开鲜血的腥气,沉得像压在胸口的一块铁板,堵得人喉咙发紧。仓库深处死寂无声,只有九爷趴着的那滩血泊里,暗红的液体还“咕噜”响着,吐完一个血沫子,又沉寂下去,像垂死野兽最后的呜咽。
光线被门框撕开一道口子,惨惨地照进来,把弥漫的灰尘照得透亮,却暖不了那彻骨的寒意。
林夕蜷在墙角冰冷的砖地上,后背紧靠着粗糙湿硬的墙面,刚才被提起来又砸回去的骨头这会儿像是被碾碎了又重新拼凑过,每一处关节都针扎似的疼。糊了半边脸的血还温着,黏糊糊地往下淌,脖子侧边那道火辣辣的豁口一跳一跳地抽痛。刚才差点没把肺咳出来,这会儿胸腔里只剩下尖锐的痛和空空荡荡的抽气声,每一次吸气都像锯子拉在朽木上。
沈锋站在几步开外,那双军靴的厚底正好压在九爷流出来的血泊边缘线。血还新鲜,粘稠,把他的靴底侧面蹭红了一大块,鞋面上糊着仓库地上那层永远刮不干净的油泥灰。
他没再看地上那张刻薄的、彻底没了声息的大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口结冰的深潭,视线穿透污浊的空气和弥漫的血腥,死死钉在墙角。
不是在看林夕的脸。
是盯着她死死捂在怀里的那只手!
林夕那只左手像被冻僵了,五指蜷曲成钩爪,却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死死地抵在心口位置。手背上沾满了血、污泥、铁锈末子,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灰白。但从指缝边缘,还能看到一点深色的、泛着油腻亮光的布料——是她身上那件破旧棉袄的前襟。
沈锋的目光沉得像秤砣,压在那只手和捂着的那片前襟上。他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下颌那条紧绷的硬线却透出磨石般的冷锐。刚才那句“你干的?”问出去,像是扔在冰面上的石头,只有空洞的回响。他等着。
林夕的指尖深深陷进破棉絮和粗布里,掌心里那块冰冷的、硬实的物体轮廓,透过两层布纹,像冰块一样烙着她的皮肉。
是它!
刚才!就在九爷那只带血的铜烟枪劈头砸下、那声如同刺破水袋的轻微枪响撕裂死寂的前一瞬!
九爷揪着她衣领往墙上掼的狂猛力道!她被勒得眼球凸出即将窒息的刹那——
本能!完全没经过脑子!
右手!那只一首被反拧着压在墙根的右手!在她被巨力提起、重心不稳、所有意识都濒临破碎边缘的瞬间,竟像一条滑溜的蛇!凭着一种濒死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疯狂本能,猛地挣脱了背后墙面的压制!闪电般向前、向下!
不是挡枪!不是格挡!
是掏!如同野狗刨食!
狠狠插进九爷敞开的旧皮夹克内层里袋!
就是那个动作!那个他收回带着翡翠碎料的手时塞进去的位置!
指尖撞到了那粒坚硬的冰冷!
但她的目标不是那个绿石头!
是旁边一点!一个更小、更扁、边缘带着点锋利棱角的金属硬物!像一截粗糙的微型铜片!又或许是……
念头如电光石火!就在她手指触碰到那冰硬金属片边缘的瞬间——
“噗!”枪响!
温热、浓稠、带着强烈铁锈甜腥的液体劈头盖脸浇了下来!
力量瞬间被抽空!
身体倒下的惯性!让她那只探出的右手不得不死死收拢!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攥紧了那片嵌入她指节里的金属硬物!和棉袄粗糙的内衬布料一起!
现在,它就死死地、无声地嵌在她紧捂前襟的掌心!那块冰凉的棱角几乎要刺穿她的皮肉!
沈锋的逼视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背上!她一动不敢动!呼吸都快要停滞!浑身冰凉,只剩下掌心那点儿带着血腥味的金属凉意和心口擂鼓般的狂跳!
沈锋动了。
不是朝向林夕,而是半侧过身。军靴碾过地上的血泊边缘,发出轻微的粘稠声响。他朝着门框那片光亮的方向。
门外,仓库那片被撕烂的门板框外面,先前混乱的工人叫嚷声好像被冻住了,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刮过空旷厂区发出的单调呜咽。一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神色紧张的青年缉私警探着半个身子堵在仓库破门框的阴影里,眼神焦灼地望向里面。
“队长!”年轻警员的声音压得极低,嗓子有点颤,眼睛飞快地扫过里面刺眼的血泊和僵立的沈锋,“外面……韩……韩老太爷子……他……他请李副县长要硬闯……还有那批下岗工人……都拥到门口了……快顶不住了……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厂长也压不住!”
沈锋的眼神倏地扫过去,冰冷锐利。年轻警员被那目光一刺,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就在沈锋侧身、目光投向门口的那零点几秒空隙!
林夕蜷在墙角,背对着那片光线和人影,瞳孔骤然缩紧!
机会!
怀里的左手像离弦的箭,指关节的力量在生死边缘被压榨到极致!猛地缩回!快得只留下一道影子!冰冷的硬物碎片触感从紧贴胸口的内衬瞬间消失,滑入一个更深、更隐蔽的——裤腰侧面那个早就磨薄了线的、贴着大腿根的内层暗布夹缝!
那里!是昨天葬礼混乱中,她塞进那封预言信的地方!
硬物藏进去的力道太猛,手指骨节重重撞在腰侧的皮肉上,疼得她眼前一黑,牙关几乎咬碎才咽下那声闷哼!
也就在这同一个瞬间!一个冰冷、沉硬、带着金属特有棱角的物体,突兀地被塞进了她那只刚刚撤回、还沾满九爷污血的手里!
不是她主动去抓的!
是被人塞进来的!
林夕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在这一刻几乎炸裂!
她猛地低头!
那只染血的、颤抖的右手掌心——
不知何时!赫然躺着半块搪瓷碎片!
正是她那只破碎的搪瓷缸底部最大的一块!边缘参差不齐如同鲨齿!剥落的红漆狰狞地卷着边!露着乌黑粗糙的铁胎!那胎体上,一块手指头大小的油污像是被水泡过又干涸,呈现出粘稠的暗红!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
血水?!
碎片冰冷的棱角硌着手心的肉!
那块暗红的油污像一只毒眼!
谁?!
刚才……是谁在黑暗中……
“哼!”一声极近的、冰冷的轻哼!如同鬼魅的低语,响在林夕耳边!
林夕的思维彻底断弦!一股巨大的、灭顶的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炸开,瞬间冻结了所有思绪!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扬起那只沾满血污的右手!
如同抓住滚烫的烙铁!
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将那半块刺眼的、带着“血渍”的搪瓷碎片狠狠摔出去!好像要甩掉缠上身的毒蛇!
“啪!”
一只有力、冰冷、带着厚茧和硝烟余味的大手!如同铁钳!快如闪电!在半空中猛地攥住了林夕扬起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剧痛让林夕眼前一黑!剩下那点气力彻底被抽干!手腕骨像要被碾碎!身体被这猛力带得向前一栽,差点扑倒在血泊边上!
攥住她手腕的力道稳得像山!
林夕被迫抬起头,视线撞进一双冰冷幽深的、毫无波动的眼睛里。
沈锋!他不知何时己经转回身!正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从林夕那只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的右手掌心里——
将那半块沾着“血渍”的搪瓷缸底部碎片——
拿了过去。
指腹随意地,在那块粘稠的暗红油污上,用力捻了一下。
动作自然得像拂去一点尘土。
(http://wxgxsw.com/book/jeagac-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