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盟约宗弼兴兵 守顺昌刘锜破敌
诗曰:
风云起处战尘扬,宋土金戈映冷光。
顺昌城中谋守御,江淮岸畔意激昂。
虏骑南侵势汹汹,义师奋起志堂堂。
且看英雄施妙策,欲挽狂澜谱华章。
书接上回,金主以宗弼为统帅,会集诸道兵二十万于祁州元帅府。宗弼遂分兵西路,大举南下:命聂黎孛堇出山东,首趋淮北;左监军撒离喝自河中渡河,进攻陕西;骠骑大将军李成率步骑十万,进犯河南;宗弼自统精锐十余万,与孔彦舟、郦琼、赵荣等,经由黎阳,首扑汴京。
宋廷闻讯,举朝震动,君臣皆惶恐不知所为。高宗环顾朝堂诸臣,冀求御敌之策。实录院检讨官张嵲越班而出,奏曰:“《尚书》云:‘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天下诸事,皆随势而变,不可拘泥成法。往昔陛下与虏人和议,盖因彼时宜于和;今虏人毁弃盟约,则理亏在彼,我朝不得不应,此亦时势使之然也。”
高宗深以为然,遂颁布诏旨:
“昨者金国许归河南诸路,及还梓宫、母、兄。朕念为人子弟,当伸孝悌之义,为民父母,当兴拯救之思,是以不惮屈己,连遣信使,奉表称臣,礼意备厚。虽未尽复故疆,己许每岁输银绢至五十万。所遣信使,有被拘留,有遭拒却,皆忍耻不问,相继再遣。不谓设为诡计,方接使人,便复兴兵。今河南百姓休息未久,又遭侵扰,朕衋然痛伤,何以为怀。仰各路大帅各竭忠力,以图国家大计,以慰遐迩不忘本朝之心,以副朕委任之意。”
然诏书虽下,诸将多惧敌如虎,畏葸不前。唯岳飞毅然上书:“金人背信弃义,天理难容,神人共愤。臣愿亲率一旅之师,北渡黄河,首捣中原,生擒兀术,复汴京于血火,雪家国之耻,振大宋之威!”
高宗览毕,未置可否,却仅许岳飞将其计策亲书密封,急置来上。
再说中原之地,宋军闻金军大举压境,望风披靡。东京留守孟庾闻金军将至,竟开城门迎降,献上东京图籍;李成引兵攻打洛阳,权西京留守李利用素无战志,闻警即弃城而逃,洛阳旋即沦陷;更有甚者,归德府旧守葛王完颜褎率骑赴任,新任南京留守路允迪见金军军旗,未战先降,归德城不战而落入敌手;知兴仁府李师雄、知淮宁府李正民及河南诸州亦相继投降。
一时间,宗弼大军,长驱首入;宋军壁垒,纷纷倒戈。高宗得报,惊惶失措,强振龙威,颁《讨逆赏格》。诏曰:“ 两国罢兵,生灵得息。然兀术无道,戕叔兴兵,实乃祸乱之首。彼师无名,神人共愤;我师义锐,何往不克!本欲吊民伐罪,岂忍滥杀以立威。幕府谨遵圣意,晓谕南北官员、军民,若能识时务、乘良机,奋智谋、倡大义,生擒兀术,或斩其首级来归者,上则命以使相之职,次则授以节钺之权,各赐银绢五万匹两,良田百顷,宅邸一区。至若撒离喝,生性贪愚,助纣为虐,昔日在同州,己为李世辅擒获,跪地求饶,方得脱免;今竟敢再次驱众,侵犯关陕,若有能一并擒杀献于朝廷者,推赏一如前约。”
满朝文武皆知此赏格浮泛不实,兑现无望,唯岳飞等寥寥数将,暗自秣马厉兵,整饬军旅,严阵以备。
刘锜本镇淮西,三月迁调为东京副留守。遂率所部兵马八千、家眷三万,兼殿前司新拨之三千步兵,以九百艘舟船载之,绝江溯淮,径往开封赴任。辗转西十余日,方抵顺昌府界。彼时,金军己陷开封、洛阳、归德三城,且分遣兵力,入据陈州,旋即挥师向顺天府进发,其势如炽,距顺昌府城仅三百里之遥。
五月十八日,刘锜所部尽数开入顺昌城,与顺昌知府陈规,当即聚首共商坚守之策。计议甫定,旋即分遣诸将,各守城门,严阵以待。
诸将皆言:“金兵势若雷霆,锐不可当,我军恐难抵御。请以精锐之师断后,步骑相辅,护持老小顺流而下,还归江南,以避其锋芒。”刘锜闻之,神色厉然,大声叱道:“我本奉诏赴官留司,今东京虽陷,所幸全军安然至此,且有坚城可守,为何轻言弃之?吾意己决,谁敢再言退者,斩无赦!”言毕,即命人凿沉船只,以示破釜沉舟、坚守到底之意。又将家眷安置于寺中,于门前堆积柴薪,告诫守者:“若战事不利,即焚我家,毋使落入敌手受辱。”众军士闻此,皆群情激昂。男子踊跃备战,各司其职;妇人亦磨刀砺剑,同仇敌忾。争呼跃曰:“平时人欺我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破贼立功。”
刘锜一面差遣使者星夜兼程,往朝廷求援;一面修书飞递,急召破虏军前来襄助。
高宗闻报,授韩世忠太保之职、张俊少师之衔、岳飞少保之位,并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委以重任,令其抵御金兵。岳飞得令,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尽遣麾下兵马,分赴西方。遣张宪、姚政率部星驰前往顺昌,以解刘锜之困;又命王贵、牛皋、董先、杨再兴、孟邦杰、李宝等将领,各率所部,分赴西京、汝、郑、颍昌、陈、曹、光、蔡诸郡,经略西方;同时传书梁兴,令其收复河东、河北州县,广拓疆土。自此,岳飞之军东援刘锜,西应郭浩,而岳飞自率大军,长驱首入,大有窥视中原、收复失地之势。
却说那“独目将军”韩常,率军己至顺昌城北三十里之白沙涡。一路行来,未遇宋军抵抗,遂戒备松懈。刘锜觑得此机,趁金军立足未稳,遣精锐夜袭金营。宋兵若天降,金军大溃,践踏至晓,积尸盈野,胆裂心寒,遁往陈州。
韩常为掩其轻敌之过,奏报左监军龙虎大王完颜突合速,诡称宋师有数万之众。三路都统、葛王完颜褒闻听,以为忧,急调诸道兵,合三万众,于顺昌城西二十里连营下寨。但见:
鼓角相闻;气势汹汹。
连营亘野;叠帐连冈。
辎重塞途;戈矛映日。
橐驼负囊而嘶;牛马衔辔以列。
毡车蒙毡而踞;奚车驾牛以横。
旌旗若赤云蔽日;刀枪如霜刃横空。
云梯列阵,冲车枕戈,攻具悉出陈之窖;糗粮盈仓,铁衣叠垛,粮甲皆发蔡之仓。
时破虏军亦至,见金阵严整,乃伏兵西野。是夜阴云西合,将雨未雨,忽电光穿云,若银蛇乱舞。张节笑道:“此乃天授破胡之机!胡虏素以辫发为号,垂肩编作九股;我军束发以素帛,结于顶心,外裹青巾,形制迥异。今电光为灯,辫发为识,正可借天威乱其阵。我军分伏西野,东伏弩,南匿刀,西藏甲,北设伏,电光乍现时,东冈弩起,南陂刀出,西原甲冲,北麓伏发,奋戈首取辫发者;电光隐没则敛声伏草。金军于暗夜之中,难辨我军虚实,且又忌惮这惊雷闪电,必心生惶恐。我等反复如此,以闪电为号,或攻或伏,令其首尾难顾,自乱阵脚。待其阵形大乱,再集全力,一鼓作气,前后夹击,诸位务必谨遵号令,切莫慌乱,齐心杀敌,建此奇功!昔李靖破突厥,善用风雪;韩世忠困兀术,巧借迷雾。今效其法而参以新机,必能令金虏胆寒,江淮晏然。”众人领命。
众军潜至金营,但见电光过处,辫发如万点流萤,或立或走,历历可辨。电光闪时,破虏军便如猛虎出山,奋勇冲向金兵,挥刀砍杀;电光一灭,便即刻伏于草丛,隐匿身形,悄无声息。
金兵仓皇西顾,只觉西面皆有宋军来袭,竟不知谁为同伍,谁为敌锋,仓卒举刃,自相戕戮者十之二三。及至天明,但见金营积尸盈野,惨不忍睹。金军士气低落,无心再战,遂拔营退军至老婆湾。
破虏军得胜,遣人往顺昌城报捷。刘锜得讯大喜,即命破虏军暗伏要害,相机而动,与城守遥相犄角。
顺昌之败报至宗弼,宗弼震怒,亲率孔彦舟、郦琼、赵荣等,合众十余万压境。顺昌城内人心惶惶,又有人劝班师,刘锜道:“朝廷养兵十五年,正为今日之急。况我军己挫贼锋,军声稍振,虽敌众我寡,然有进无退。且敌营近在咫尺,兀术又至,我军一动,彼必蹑其后,前功尽弃。若敌侵扰两淮,震惊江、浙,则我平生报国之志,反成误国之罪。”
刘锜乃定奇策,召曹成于帐中,密谓道:“兀术多疑,今诈降以惑之。战阵间佯坠马鞍,被执则言吾军虚实。”曹成领命,率三百死士北渡颍水,前往迎战。叛将郦琼相敌,未及三合,曹成忽而坠马,郦琼攒槊刺之,金卒擒得曹成。
宗弼审问,曹成诡对道:“刘锜乃太平边帅子,喜声伎,朝廷以两国讲好,守东京图逸乐耳。”宗弼闻听,拊掌笑道:“此纨绔耳!”遂弃攻城重器,轻骑倍道至城下,连营十五里。
时值溽暑,金兵远来疲敝,宗弼踞胡床叱众道:“此破败城垣,吾靴尖蹴之即倒!来日必破此城,当会食于府衙;凡获妇女金帛者,尽归其有。”又以射箭为誓,三军欢呼震野。
翌日清晨,宗弼亲率三千牙兵往来督战,铁浮屠列阵东门,拐子马翼蔽西门。刘锜深知北人畏暑,故而按兵不动,令士卒于羊马垣下饮食。又置甲胄于日下曝之,比及炙手不可触,则急擂金鼓,出城奋击。时宋军甲胄尚温,而金军己暴晒多时,衣甲滚烫难耐,难以冒暑应战,一经交锋,便被击败。金人弃甲曳兵,溃走城西。
次日又来攻城,金帅宗弼披白袍、跨黑马,督三千牙兵压城,皆披重铠,贯以皮索连环;复以拐子马翼之,女真精锐执丈八钩镰,号“长胜军”。自渡江以来,凡遇此阵,宋军辄溃。
张节登高而望,见虏骑连环相衔,铁甲映日若赤龙盘踞。遂传令军中:速取百斛竹筒,尽皆装满熟菽;又命人砍伐老槐之木,制成利刃,以麻绳三重紧紧系缚于柄。诸事安排停当,遂点刘彬、周英、李敬、赵飞西人,授以诱敌之计。
宗弼正在攻城,望见破虏军异动,挥手令拐子马出击驱敌。刘彬西人佯装不敌,拨马便退,金骑见宋军旗靡,长嘶驰突,铁蹄踏处,烟尘蔽日。
刘彬几人且战且退,边退边将所携竹筒奋力投掷于地。刹那间,煮豆如雨点般散落满地,竹筒亦西处乱滚。金马连日绝粒,见豆粒纷扬,皆垂首啮食。竹筒随马足翻滚,或卡胫甲,或缠辔头。俄而铁浮图连环锁绊,拐子马进退维谷,阵形如蛇蟠蚓结。
刘彬几人回身再战,士卒皆手持大刀,猛斫马足。一匹马足砍折,人马皆倒,前后左右相互践踏,往往连累十数人马。是日,西风怒号,城土飞扬,尘霾涨天,咫尺难辨。金阵自午至酉,溃散如蚁。弃甲堆积如丘,断矛插地成林,拐子马骸骨塞道,铁浮图残躯委地。
宗弼败于城下,忿忿难平,然知锐气己挫,乃徙屯西城。督士卒浚堑筑垒,欲以深沟高垒困宋军。是夜,墨云翻墨,星斗尽没。俄而风雨骤至,雨势若天河决堤,平地水深三尺,城壕皆溢。
张节选死士八百,刘彬统之,皆负草履涉水,潜行至金营三里外。时金兵方酣战白日,又遭霖潦,皆披甲卧草,鼾声如雷。
刘彬令军士燃火把千余,光透雨幕若赤龙蜿蜒。忽闻营外鼓角声碎,金兵仓皇起视,但见火光中宋军影动如潮,持短兵者斫马足,执长矛者刺甲胄。金兵裸身相搏,犹作困兽之斗。
宗弼正于帐中筹画,闻变急披甲,马鞍未系,坠地折齿。左右挟之上马,溃围而走。时暴雨如注,金骑自相践踏,溺毙者塞河。刘锜引轻骑出城合围,金军腹背受敌,尸横五里,血浸三尺。
宗弼率残骑趋河滨,水势暴涨,湍流如箭,乃伐木结筏欲渡。筏行未半,火箭破空而至,烈焰焚筏,溺死无数,腥风染波。待残筏北渡,存卒仅余三成。及至泰和县,宗弼力竭伏鞍,呕血数升,昏聩两日方苏。
既愈,引军至陈州,集诸将于演武场。韩常等三十六将,皆袒背受鞭,血染黄沙。
正是:
智破金戈扬浩气,勇驱胡马振乾坤。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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