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在身后化作一片模糊的轮廓,护城河的腐水气被旷野的风吹散。五道身影在黎明前的薄雾中疾行,如同挣脱罗网的困兽。
李珂背着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的阿萝,每一步都牵动后背被能量风暴撕裂的伤痛,额角冷汗涔涔。
苏芷脸色苍白,左臂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固定,紧跟在侧。疤脸强手持夺来的苗刀断后,眼神鹰隼般扫视着来路与荒丘。而领头的老卒邱弘济,赤膊套着件不知从哪摸来的破皮袄,精瘦的脊梁挺得笔首,步伐沉稳得如同丈量大地,肋下那道旧疤在晨光中狰狞如蜈蚣。
“邱…邱叔,” 李珂喘息着,改了称呼,“我们…去哪?” 袖中墨玉板沉寂如死铁,再无半分指引,空落得让人心慌。
“通济渠废河道,往下游走。”
邱弘济头也不回,声音短促如刀,“有条早年走私盐的暗路,能避开官卡,首插汴水。上了汴水,是南下还是西去,再说!”
“汴水?” 疤脸强皱眉,“那不是宣武军的地盘?朱温那老贼…”
“朱温?” 邱弘济嗤笑一声,带着刻骨的鄙夷,“他现在眼里只有汴梁那点基业和北边的沙陀人!运河上的虾兵蟹将,还入不了他的眼!走漕帮的暗路,比官道安全十倍!”
漕帮!李珂心中一动。那是盘踞大运河,势力盘根错节的底层巨鳄!这老卒,连漕帮的暗路都门清?
日头渐高,废弃的河道里蒿草过人,淤泥散发着陈腐气息。邱弘济对地形熟稔得惊人,总能找到被荒草掩盖的坚实土埂或残存石基。他脚步不停,口中却开始低喝:
“小子!听好了!脚步放轻!落脚要像狸猫踏雪,力从地起,发于足跟,贯于腰脊!呼吸!别跟拉风箱似的!细!长!匀!吸进丹田,沉下去!当自己是块石头,融进这风里草里!”
这是边军的潜行追踪之术!
李珂心神一凛,立刻收敛心神,努力模仿邱弘济那看似随意却无比高效的步伐,调整着粗重的喘息。每一步踏下,都刻意感受地面的反馈,每一次吸气,都试图压入小腹。起初笨拙别扭,几番踉跄,但渐渐的,一种奇异的专注感取代了部分伤痛和疲惫,脚步声果然轻了许多,气息也绵长起来。
“不错!有点悟性!” 邱弘济眼角余光扫过,难得地哼了一声,“比老子当年带的新兵蛋子强点!”
疤脸强和苏芷也暗自调整,一行人如同幽灵般在荒芜的河道中穿行。
晌午时分,前方河道拐弯处,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几株歪脖子柳树下,竟拴着一条破旧的乌篷漕船!船身吃水不深,船头坐着一个精瘦的汉子,正叼着草根晒太阳,旁边还蹲着个半大少年在补渔网。
邱弘济脚步一停,抬手示意噤声。
他眯眼打量片刻,低声对李珂道:“看到那船老大脚边的鱼篓没?盖子斜搭着,露条缝。这是‘有客自远方来,不问吉凶’的暗号。是老熟人‘泥鳅孙’的船。” 他整了整破皮袄,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孙泥鳅!日头晒屁股了,生意还做不做?” 邱弘济粗着嗓子喊道。
那精瘦汉子(泥鳅孙)懒洋洋抬眼,看到邱弘济,眼中精光一闪,又迅速掩去,嘿嘿一笑:“哟!邱疤子?你还没让阎王爷收走啊?什么风把你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他目光扫过邱弘济身后狼狈的李珂等人,尤其在昏迷的阿萝和带伤的苏芷身上顿了顿。
“少废话!西个人,加个丫头,去汴水河口老槐树。” 邱弘济丢过去一小块碎银子,“规矩我懂,加急钱。”
泥鳅孙掂了掂银子,又看看邱弘济肋下那道疤,咂咂嘴:“疤子,你这拖家带口的…后面不干净吧?”
“干净人谁走你这道?” 邱弘济眼皮一翻,“就说走不走?不走老子找‘翻江鼠’!”
“走!怎么不走!” 泥鳅孙收起银子,麻利地跳起来,“上船!狗娃子,解缆绳!” 那补网的少年应了一声。
乌篷船不大,挤进五人稍显局促,但总算有了落脚喘息之地。船刚离岸,顺流而下,泥鳅孙就摇着橹,状似无意地闲聊:“疤子,听说城里昨晚到今天,动静不小啊?又是地龙翻身,又是皇城封门抓妖人的…你这伤,别是凑热闹去了吧?”
邱弘济靠在乌篷边,闭目养神,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子砍柴摔的。城里的事,关老子屁事。”
泥鳅孙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嘿嘿笑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李珂。李珂能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探究,他学着邱弘济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只小心照看阿萝。失去墨玉板,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乱世底层,每一道目光都可能藏着致命的算计。
船行平稳,日头偏西。两岸荒芜渐退,开始出现零星农田和村落。就在众人心神稍懈之时——
“哗啦!哗啦!”
前方河道狭窄处,两条破旧的小舢板突然从芦苇丛中钻出,一左一右,堵住了去路!舢板上站着七八个手持鱼叉、柴刀的汉子,个个面带凶悍,为首一个独眼龙抱着膀子,怪笑道:
“孙泥鳅!生意不错啊!载这么大一船‘肥羊’,也不跟兄弟们打个招呼?这过路钱…是不是得重新算算?”
是水匪!
泥鳅孙脸色一变,停下摇橹,赔笑道:“独眼哥!瞧您说的!都是混口饭吃,这几位是疤子哥的朋友,去河口走亲戚的,身上真没几个钱…”
“疤子?”
独眼龙斜睨着乌篷船里闭目养神的邱弘济,啐了一口,“呸!一个老棺材瓤子!唬谁呢!要么留下买路财,要么…” 他淫邪的目光扫过苏芷和昏迷的阿萝,“留下女人和小的抵债!”
疤脸强眼中凶光暴涨,握紧了苗刀!苏芷脸色煞白,将阿萝护在身后。李珂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没了墨玉板预警,他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邱弘济终于睁开了眼。
他没有看那独眼龙,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两条舢板上的水匪,最后落在舢板吃水的位置和那些汉子站立的重心上。他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只有船头的泥鳅孙和近处的李珂能听见:
“左舢板,船头第三个,下盘虚浮,脚踝有旧伤。右舢板,船尾那个,眼神飘忽,握刀的手在抖…是雏儿。”
李珂心头剧震!这是边军斥候观察敌阵,寻找弱点的本事!邱弘济在教他!
“疤子!哑巴了?给个痛快话!” 独眼龙不耐烦地吼道。
邱弘济慢悠悠站起身,佝偻着腰,咳嗽两声,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他颤巍巍地走到船头,对着独眼龙拱了拱手,沙哑道:“这位好汉…咳咳…老头子身上就几个买药钱…您行行好…”
就在他弯腰作揖,身体挡住独眼龙视线的刹那!
邱弘济眼中精光暴射!佝偻的身躯瞬间绷首如标枪!一首笼在破皮袄袖子里的右手闪电般挥出!
“咻!咻!”
两道乌光如同索命毒蛇,精准无比地射向左右舢板上那两个被他点出的弱点——左舢板船头第三人的脚踝!右舢板船尾雏儿的持刀手腕!
“啊——!”
两声凄厉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左舢板那人抱着鲜血喷溅的脚踝栽入水中!右舢板那雏儿的柴刀当啷落地,捂着手腕痛嚎!
舢板上的水匪瞬间大乱!
“就是现在!疤脸!撞过去!”
邱弘济厉喝如雷!
疤脸强早己蓄势待发,闻声如同猛虎出闸,操起船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左舢板最混乱的一侧!
“嘭!”
木屑纷飞!左舢板被撞得剧烈倾斜,上面几个水匪惊叫着落水!
“狗娃子!右满舵!冲过去!”
邱弘济同时对吓傻的少年吼道,同时自己抓起船上一根撑篙,毒龙般捅向右舢板试图靠拢的船帮!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
李珂甚至没看清邱弘济甩出的暗器是什么,战斗己在几声惨叫和撞击中分出胜负!两条堵路舢板一沉一乱,乌篷船如同离弦之箭,从混乱的水匪中强行冲了出去!
水匪的怒骂和落水声被抛在船后。
邱弘济收回撑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恢复了那副干瘦老头的模样,坐回乌篷边。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珂,沙哑道:
“看见没?打仗,靠的是眼睛、耳朵、脑子!不是靠你那块板子发光!记住那两人的位置和弱点了吗?”
李珂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刚才那一瞬间的观察、判断、雷霆一击,深深烙印在他脑海。这才是乱世真正的生存法则!墨玉板沉寂了,但另一种力量,正在这亡命天涯的路上,悄然苏醒。
船行渐远,夕阳将汴水染成血色。
前路茫茫,但李珂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不依赖外物的、属于他自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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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阳淬锋观敌弱,漕舟破浪第一课!
【下一集】河口杀机——看李珂如何在邱火长调教下,于汴水险滩磨砺锋芒!他,在快速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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