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不由得蜷了蜷手指：“我是说的夸张了些，可母亲心中是真的是有记挂姐姐的。这个我没有胡说！”沈昭宁一脸认真的模样。
“姐姐何不尝试着与母亲将各自心中隔阂说开来？”
沈昭君微怔，沉吟片刻，而后轻笑道：“好。”
那一声“好”，轻飘飘地从沈昭君唇边溢出，连她自己都微感诧异。
仿佛不是深思熟虑后的抉择，倒像是被沈昭宁眼中那簇小心翼翼的、带着暖意的火苗燎了一下，本能地应承下来。
“姐姐答应了？”沈昭宁歪着头看着她。
“嗯。”沈昭君移开视线，望向庭院中一株开得有些颓败的石榴花：“左右也无事。”
沈昭宁脸上的光彩瞬间绽放开来，那是一种纯粹的、拨开阴霾长久侵蚀过的欢喜：“太好了！母亲定也高兴的！我去安排车马！”
她像只雀跃的鸟儿，转身便轻盈地跑开了，留下沈昭君独自面对那沉甸甸的“高兴”二字。
她会高兴吗？沈昭君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自嘲的凉意。
……
车轮碾过城郊略显颠簸的土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空气像是凝固的蜜蜡，粘稠得让人呼吸不畅。沈昭君独自占据一侧，背脊挺得笔首，目光落在自己搁在膝头的手上。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对面，赵玥和沈昭宁挨坐着，赵玥闭目养神，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沈昭宁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眼神在母亲和姐姐之间小心地逡巡，试图捕捉一丝可以打破沉默的契机。
“这路真是愈发难走了。”赵玥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飞扬的尘土，最终却钉在沈昭君身上，语气带着一种惯常的、打磨得恰到好处的挑剔：
“也就你，平日里最是讲究，如今倒能安坐得住。看来今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竟肯委屈自己跟着我们出来。”
沈昭君抬起眼睑，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里的冰碴子，她早己熟悉得如同呼吸。
若是从前，刻薄的话语必定早己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像淬了毒的针，不扎得对方和自己都鲜血淋漓绝不罢休。
但今时不同往日，沈昭君对赵玥明里暗里的嘲弄，显得异常无谓。
“母亲说的是。”沈昭君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毫无波澜的顺从：
“路是颠簸了些。只是为祖母祈福，心诚则灵，这点颠簸算不得委屈。”
赵玥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应，她准备好的后招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噎了一下，眉头拧得更紧。
沈昭宁连忙开口，声音温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圆融：“母亲，姐姐说得对呢，您看，今日天气多好，祖母在天之灵定能感受到我们的诚心。姐姐特意同来，祖母知道了，也定是欢喜的。”
赵玥鼻腔里轻哼一声：“算你竟还良心未泯，也不枉你祖母在世时，最是疼你。”赵玥瞥了沈昭君一眼。
视线转向沈昭宁时，那冰寒才稍稍化开些许，终究是没再说什么，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昭君暗暗吁了口气，她转头望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田野，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那片单调的绿色上。
青檀寺隐在城外苍翠的半山腰，古朴的院墙被岁月浸染成深沉的灰褐色，飞檐斗拱沉默地指向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沉静气味，间或夹杂着远处僧侣低沉的诵经声。沈昭君跟在赵玥和沈昭宁身后，步履有些滞涩地踏进大雄宝殿。
殿内光线幽暗而肃穆，巨大的金身佛像端坐莲台，低垂的眼睑仿佛悲悯地俯视着渺小的众生。
烛火在长明灯里跳跃，光影在佛面上明明灭灭，勾勒出一种深邃而难以言喻的威严。檀香的气息愈发浓重，丝丝缕缕钻入鼻端，竟让沈昭君有些恍惚。
赵玥和沈昭宁己经虔诚地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声祝祷。
沈昭君犹豫了一下，也缓缓跪了下去。蒲团有些硬，膝盖硌得微痛。
她学着她们的样子合起手掌，却不知该向这尊沉默的佛像祈求些什么，改变命运？摆脱操控？还是……仅仅求得片刻的心安？思绪纷乱如麻。
就在她心神飘忽之际，一股尖锐的、毫无预兆的剧痛猛地刺穿了她的太阳穴！眼前骤然一黑，无数破碎而狰狞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绝望的尖叫，蛮横地冲入她的脑海——
崎岖的山道上，马车歪斜地翻倒在一边！几个蒙着脸、身材粗壮、眼中闪烁着野兽般贪婪凶光的男人，正粗暴地将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车厢里往外拖拽！那身影剧烈挣扎，发髻散乱，衣衫被撕破，露出雪白而脆弱的肩颈……是沈昭宁！
她脸上布满惊恐的泪痕，嘴被一只肮脏的大手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其中一个山匪狞笑着，抬手狠狠劈在她颈后，那挣扎的身影瞬间软倒……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沈昭君喉间溢出，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整个人几乎要从蒲团上弹起来。
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后背的衣衫也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沈昭君快速的眨着眼睛，方才的那条路…正是通往寺庙的路，是她们刚刚走过的那条路…而比起一闪而过的画面，沈昭君更恐惧的是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难道她可以预见未来会发生的事？
“姐姐！”跪在旁边的沈昭宁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赵玥也皱着眉转过头，目光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审视：“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佛门清净之地，你……”
沈昭君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画面太清晰了！沈昭宁被掳走时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山匪狰狞的蒙面，马车翻倒时扬起的尘土……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真实感，烙印在她的意识里，挥之不去。
这不是臆想！绝不是！
这时赵玥也己经参拜完毕，她站起来身子，见沈昭君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昭宁也看向沈昭君。
“我…”沈昭君欲言又止，她该怎么说？若是这样无凭无据的说出来，她们不会觉得她患了臆想症吧。
见沈昭君半天不言语，赵玥也不再关心。
“既然没事就启程回府吧，再晚点天就要黑了。”赵玥转身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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