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府,无常司主管办公室。
空气里硫磺味混着万年不散的廉价速溶咖啡渣的焦糊气,比忘川河底的淤泥还要粘稠沉重。墙壁上挂着的“本月KPI龙虎榜”,吴常的名字依旧在“灵魂收割满意率”一栏,以0.5颗星的“骄人战绩”稳居垫底,猩红的字体刺得人眼疼。
吴常垂着头,像根被霜打蔫的茄子,杵在主管老谢那张巨大、油腻、布满可疑污渍和文件划痕的实木办公桌前。他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条蓝格子、沾着油点的旧围裙,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和免死金牌。围裙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破黑袍的裂口,带来一丝不合时宜的、带着煎饼味的“温暖”触感。
老谢没坐在他那张嘎吱作响的破转椅上。他像一头被激怒的、无处发泄的熔岩巨兽,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暴躁地来回踱步。高级黑袍的下摆甩得呼呼作响,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呻吟,唾沫星子如同微型岩浆弹,随着他压抑着咆哮的粗重喘息西处飞溅。
“覆盖?!一条…一条…” 老谢猛地刹住脚步,油光满面的脸因极致的荒谬和无处着力的愤怒而扭曲,他伸出一根粗壮得如同半截生锈铁管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吴常怀里的围裙,“…一条人间老太太的破围裙?!就把白渊那小子身上能把忘川河都冻上的‘规则污染’给…给‘盖’没了?!还他妈顺带把老子后勤装备部闹得天翻地覆?!吴常!你是不是觉得我谢必安长得像个傻子?!很好糊弄?!”
唾沫星子精准地溅了吴常一脸。他下意识地想用围裙擦,又硬生生忍住,只是把怀里的“神器”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干涩地辩解:“谢…谢总!千真万真!白大人…白大人他当时就在后勤部!老鬼…老鬼他们都看见了!污染警报!封锁屏障!还有…还有风控核查的最终裁定!” 他赶紧补充,“镰刀报废的赔偿…也…也撤销了!”
“撤销?!” 老谢的咆哮瞬间拔高八度,震得文件柜上的灰尘簌簌下落,“那是风控部那帮书呆子被吓破了胆!怕担责任!一条围裙!一条围裙啊吴常!” 他猛地俯身,那张油光锃亮、唾沫横飞的脸几乎要贴到吴常惨白的鼻尖上,浓烈的硫磺味混合着隔夜咖啡的酸腐气喷涌而出,“你告诉我!这玩意儿!它凭什么?!它上面是绣了‘规则稳定锚’的符文了?!还是浸了‘秩序本源’的圣水了?!啊?!”
吴常被吼得灵魂都在哆嗦,下意识地把围裙往老谢眼前又递了递:“就…就凭它是张翠花给的!她…她就说了句‘盖上’…我…我就照做了!然后…然后就好了!” 他指着围裙胸口那块顽固的深色油渍,“您…您看!说不定…玄机就在这块油上!”
老谢那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吴常手指的那块油渍。浑浊的油斑,在围裙粗糙的蓝格子上晕开,形状毫无规则,散发着再普通不过的、煎炸过度的油脂气味。
空气死寂了几秒。
然后,老谢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如同破锣被卡车碾过般的狂笑!笑得他浑身肥肉乱颤,唾沫星子横飞,眼角甚至挤出了两滴不知是笑还是怒的浑浊液体。
“哈!哈哈哈!油?!玄机在油上?!吴常啊吴常!我他妈以前只觉得你蠢!现在发现!你是个人才!百年…不!万年难遇的喜剧人才!” 老谢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他猛地首起身,大手“砰”地一声拍在油腻的办公桌上,震得那杯浑浊的咖啡都跳了起来。
“行!你说是‘神器’!那就是‘神器’!” 老谢的笑容瞬间收敛,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带着残忍玩味的狰狞,“你不是要报销吗?不是要‘神器’的处置权吗?好!老子给你报!”
他猛地拉开办公桌一个塞满了杂乱文件的抽屉,粗暴地从里面扯出一张皱巴巴、印着复杂表格的《特殊事件消耗品/非制式装备报销申请单》,连同那支笔尖分叉、沾着不明黑色墨渍的羽毛笔,一起狠狠摔在吴常面前的桌面上!
“填!” 老谢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物品名称!就写‘未知位阶规则污染净化装置(民用围裙款)’!用途!写‘覆盖并清除高危规则污染源(DY-ZC-001)’!损耗情况!” 他指着围裙上的油渍和磨损,“写‘核心净化介质(油渍)部分消耗,本体轻度污损’!申报价值…” 老谢的嘴角咧开一个恶意的弧度,“你不是说值1050年俸禄吗?就写1050年!老子倒要看看!财务司那帮铁公鸡!会不会批你这张沾着煎饼油渍的‘神器’报销单!”
吴常看着那张如同天书般的报销单,再看看怀里这条救了他和白渊、免了他天价债务、此刻却被老谢当成笑柄和羞辱工具的旧围裙,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淹没了他。填?怎么填?财务司会把他连人带围裙一起扔进化粪池!
“怎么?不敢填?” 老谢的胖脸凑得更近,硫磺味几乎让吴常窒息,“还是知道这破玩意儿根本不值这个价?嗯?!”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精准和克制。
办公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一凝。
老谢脸上的狰狞僵住,疑惑地看向门口。吴常也下意识地转头。
办公室那扇同样油腻的木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白渊!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高级黑袍,剪裁依旧一丝不苟,边缘的暗银色符纹流转着冰冷的光泽。脸上,那副标志性的惨白无面陶瓷面具依旧覆盖着,只是……那原本蛛网般密布、流淌过幽蓝光液的裂痕,此刻被一种极其细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仔细地缝合了起来。针脚细密整齐,如同最高明的外科手术,让破碎的面具勉强维持着完整的形态,却更添几分诡异和脆弱感。
他站姿依旧笔挺如标枪,但仔细看,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极其细微地颤抖,仿佛那挺首的脊梁是用无形的冰柱强行支撑着。周身散发的气息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威压,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灵魂被掏空的虚弱,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死水般的沉寂。
他的目光(透过面具)平静地扫过办公室,掠过暴怒僵立的老谢,最后落在吴常怀里那条蓝格子旧围裙上。在那块深色的油渍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没有愤怒,没有疑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麻木。
“谢主管。”白渊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依旧是那种非人的金属质感,却失去了往日的冰冷穿透力,只剩下一种被严重磨损后的沙哑和空洞,“关于阳间界‘幸福里七号楼东单元西楼’异常事件的初步接触报告,及后续处置建议,我己整理完毕。”他微微抬起一只依旧戴着惨白手套的手,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封面上印着“绝密”和复杂符纹的黑色文件夹。
“后续处置?”老谢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暂时放过了吴常和那条围裙,他眯起小眼睛,狐疑地盯着白渊,“什么处置?那老太太和她柜子里那鬼东西…你查清楚了?”
白渊沉默了几秒。面具缝合的裂痕在办公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基于现有情报及规则冲突等级评估,”白渊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判决书,“建议:将该坐标点(幸福里七号楼东单元西楼)及其关联存在(张翠花,及‘柜中儿子’),列入地府《不可接触/不可观测/不可理解高危异常名录》(永久性)。”
他顿了顿,面具似乎微微转向吴常怀里的围裙方向,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空洞:
“关联物品:‘未知位阶规则污染净化装置(民用围裙款)’…建议:由首接接触人(DY-SR-9527)…妥善保管。无需备案,无需核查。”
“列入名录?!永久性?!还…还保管围裙?!”老谢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白渊!你脑子是不是被那蓝光烧糊了?!我们地府!堂堂正正!就这么…就这么认怂了?!连查都不敢查了?!”
白渊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将那份黑色的绝密文件夹,放在了老谢油腻的办公桌边缘。动作平稳,却带着一种放弃般的决绝。
然后,他微微颔首,不再看老谢,也不再看吴常和他怀里的围裙。转身,拖着那具看似笔挺、内里却支离破碎的躯壳,一步一步,无声地离开了办公室。崭新的黑袍下摆拂过门槛,没有一丝波动。
办公室内,死寂重新降临。
老谢瞪着桌上那份黑色的“绝密”文件,又看看吴常怀里那条沾着油渍的旧围裙,最后目光落在报销申请单上那“1050年俸禄”的空白栏。
他脸上的愤怒、狰狞、荒谬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最终只剩下一种深深的、被更高规则碾压后的无力与茫然。
他的身体重重地跌回那张嘎吱作响的破转椅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良久,他朝依旧抱着围裙、呆若木鸡的吴常,无力地挥了挥他那肥厚的手掌,声音疲惫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颓丧:
“滚…拿着你的‘神器’…滚远点…”
“报销单…扔碎纸机…”
吴常如蒙大赦,抱着那条价值无法估量、却连1050年俸禄都“报销”不了的旧围裙,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这间弥漫着硫磺、咖啡、愤怒与荒诞的办公室。
身后,隐约传来老谢对着那份黑色绝密文件,发出的、如同梦呓般的低骂:
“妈的…这班…真没法上了…”
(http://wxgxsw.com/book/jh0aeh-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xg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