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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谢办公室里那股混合着硫磺、廉价咖啡和巨大挫败感的颓丧气息，如同粘稠的沥青，死死糊在吴常的灵体上。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抱着那条蓝格子旧围裙，逃离了那扇象征着KPI地狱和咆哮唾沫星子的油腻木门。
无常司阴冷昏暗的走廊，此刻竟显得如此“清新”。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刻满陈年抱怨符文的石墙，大口“喘”着气，灵魂深处竖瞳留下的刺痛似乎都被刚才那场荒诞风暴暂时麻痹了。怀里，围裙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煎饼的余温早己散尽，只剩下人间烟火残留的淡淡油烟味，以及那块深色油渍带来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报销？1050年？扔碎纸机了。
白渊？列入永久名录了。
老谢？被整不会了。
自己？抱着一件地府最高机密（绝密）、价值无法估量（救命+免债）、却又连一分钱俸禄都报销不了的“民用神器”，像个刚下战场抱着捡来火箭筒的难民。
接下来…去哪？干什么？
继续当死神？镰刀都报废了，核心符文湮灭的记录还在风控部绝密档案里躺着呢。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吊销了执照的司机，空有一辆破车（灵体）却没了方向盘（镰刀）。
回人间？找张翠花把围裙还了？顺便问问能不能再给个“死神再就业指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那个厨房，那个柜子，那个小男孩…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靠近半步！
迷茫，巨大的迷茫，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像忘川河底的黑泥，一点点将他淹没。他抱着围裙，漫无目的地沿着昏暗的走廊飘荡。破黑袍的下摆拖在地上，沾满了从老谢办公室带出来的灰尘和…疑似咖啡渍？
走廊拐角，是地府公共茶水间——一个散发着万年劣质咖啡渣、过期速溶奶茶粉和陈年怨念混合气味的狭小空间。几个同样蔫头耷脑的低阶鬼差正围着一个咕嘟冒泡、内壁糊满黑色垢渍的巨型咖啡壶，用豁口的马克杯接那堪比沥青的黑色液体提神（或者说，维持灵体不散？）。
吴常无意识地飘了进去，像一抹游魂。他找了个角落油腻腻的、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破塑料凳坐下，依旧紧紧抱着那条围裙，仿佛那是他与“正常”世界唯一的联系。
一个刚接完咖啡的鬼差同事（工牌上名字模糊，姑且叫老蔫），端着那杯冒着不祥热气的黑色液体，转身时没注意，胳膊肘猛地撞在吴常的肩膀上！
哗啦——！
滚烫的、散发着焦糊和酸败气息的“咖啡”，瞬间泼洒出来！大部分浇在了吴常怀里那条蓝格子围裙上！还有几滴溅在了他破黑袍的袖口！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老蔫吓了一跳，连忙道歉，看着那深色的液体迅速在围裙上晕开，和原有的油渍混在一起，形成更大一块、更深的污迹。“这…这围裙…废了吧？”他有点懊恼，更多的是不解——吴常为啥抱着条人间老太太的围裙来上班？
吴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他看着围裙胸口那块迅速扩大的、混合了焦黑咖啡渍和顽固油污的深色斑块，一股莫名的、荒诞的委屈涌了上来。神器？这就是神器？连杯破咖啡都防不住？！
他下意识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怨气，抓起围裙还算干净的一角，用力地去擦拭袖口溅到的咖啡渍。
粗糙的棉布摩擦着破黑袍的袖口。
奇迹，就在这毫无仪式感的动作中发生了。
那几滴深褐色、带着顽固污渍的咖啡印迹，在围裙角擦过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露珠，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擦淡，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连带着袖口布料本身因年代久远和无数次任务磨损形成的灰暗和陈旧感，似乎都…被擦亮了一丝丝？！
吴常的动作僵住了。他猛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擦拭的地方。袖口干净如新！再看向围裙擦拭的那个角——没有留下任何咖啡渍的痕迹！只有布料本身的颜色！
他心脏（灵体核心）猛地一跳！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他颤抖着手，将围裙翻了个面，找到一块相对“干净”（只有油烟味）的区域，然后，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破罐破摔的勇气，将围裙角按在了刚才被老蔫撞到、沾了咖啡和灰尘的肩膀位置——他破黑袍最脏、油污最顽固、还带着老谢唾沫星子“勋章”的地方！
用力！擦拭！
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粗糙的棉布摩擦着油腻、发黑、散发着混合怪味的黑袍布料。所过之处，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过！
陈年的油垢、忘川的黑泥、老谢的唾沫星子（心理作用？）、甚至布料本身因劣质和磨损形成的灰败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显露出布料下原本的、虽然廉价但还算干净的黑色底子！虽然袍子上那些物理性的裂口和破洞还在，但被擦拭过的区域，干净得如同刚从制衣厂（地府廉价版）领出来！
整个茶水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几个端着咖啡杯的鬼差，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常肩膀上那块“崭新”的黑色布料，再看看他手里那条“擦”过之后依旧如常（除了那块混合污渍斑）的旧围裙。
老蔫手里的豁口马克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粘稠的咖啡泼了一地，他也浑然不觉。
“吴…吴哥？”老蔫的声音干涩发颤，指着吴常的肩膀，“你…你那围裙…能…能擦干净？！”
吴常没说话。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和巨大荒诞感的洪流冲垮了迷茫！他猛地站起身，抱着围裙，像捧着失落的圣物，目光灼灼地扫过整个肮脏破败的茶水间！
目光所及：
* 那个内壁糊满万年咖啡垢、冒着不祥气泡的巨型咖啡壶。
* 那张缺腿垫砖头、沾满不明粘液的破塑料凳。
* 那几个豁口、内壁结满褐色茶垢的公用马克杯。
* 还有墙角堆着的一摞散发馊味的、等待清洗的脏抹布…
吴常的眼睛，亮了！如同饿了三天的野狗看到了肉骨头！
他一个箭步冲到那个巨型咖啡壶前，无视了它散发的恐怖高温和不祥气息，抄起围裙还算干净的一角，狠狠地、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力道，怼进壶口，用力擦拭内壁上那些如同黑色礁石般顽固的咖啡垢！
滋啦…滋啦…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几秒钟后，当吴常抽出围裙角时——
整个茶水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咖啡壶的内壁！靠近壶口的位置！竟然被擦出了一小块光洁的、泛着金属本色的区域！虽然只擦掉了巴掌大一块，周围的污垢依旧狰狞，但那一小片“净土”，在这污秽的海洋中，如同黑夜里的灯塔般刺眼夺目！
“神…神器！”一个鬼差失声尖叫。
“吴哥！擦！擦我的杯子！”另一个鬼差如梦初醒，捧着豁口马克杯就冲了过来。
“凳子！先擦凳子！我屁股都快被粘住了！”
“抹布！那堆脏抹布能不能也……”
小小的茶水间瞬间炸开了锅！一群平日里被工作压榨得麻木不仁的底层鬼差，此刻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淘金者，眼神狂热地围住了吴常和他怀里的围裙！
吴常被挤在中间，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沾着混合油渍咖啡渍的蓝格子围裙。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充满渴望的脸，看着那些豁口的杯子、粘液的凳子、堆成小山的脏抹布……
一个前所未有的、荒诞绝伦却又充满生机的念头，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恐惧！
他猛地挺首了腰板（虽然破袍子依旧漏风），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点“专业”的底气，尽管还带着一丝颤抖：
“排队！都排队！”
“本摊位…呃，本服务，暂定名为：‘神器级深度污渍净化（民用围裙款）’！”
“收费标准：擦杯子，一个怨魂结晶碎片！擦凳子，两个！擦抹布…量大从优！包月有折扣！”
“先到先得！谢绝还价！油渍太厚的…得加钱！”
他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围裙，那块深色的混合污渍斑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闪烁着点石成金的“神性”光芒。
这“班”…好像找到了新的打开方式？
吴常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三百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带着巨大荒诞感的灿烂（？）笑容。
忘川河畔的阴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为这地府深处新开张的、匪夷所思的“再就业围裙”清洁摊位，献上无声的注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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