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驱散了鹰嘴崖外最后一丝夜的寒意。聚义厅前的空地上,景象却足以让任何一个龙啸寨的人瞠目结舌。
昨夜捡拾回来的箭矢,如同小山般堆叠在一起!执法队的队员们还在陆续从寨外返回,将最后一批散落的箭矢扔进这越堆越高的“箭山”里。粗粗估算,足有一千三、西百支!箭杆有长有短,箭羽凌乱破损,箭头更是五花八门:有制式的三棱锥,有粗糙的扁平铲形,甚至还有绑着石片的简易箭簇,显然是官军斥候临时凑数的。不少箭杆上沾着泥土、草屑,有的箭羽被烧焦了一角,那是昨夜混乱中被“鬼火”燎到的痕迹。虽然品相参差不齐,但对于极度缺乏远程攻击手段的龙啸寨而言,这无疑是一笔从天而降的巨富!
“我的亲娘嘞!这…这么多?!”马老六几乎是扑到箭堆前的,那张被烟熏火燎得常年黝黑的脸,此刻因为激动涨得发紫。他颤抖着粗糙的大手,抓起一支箭,仔细挲着箭杆的木质纹理,又掂量着箭头的分量,如同抚摸着稀世珍宝。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小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精光,冲着正在指挥搬运的石虎吼道:“虎爷!虎爷!发了!咱们发了啊!有了这些箭,库房里那些锈疙瘩都能回炉再造了!俺的弩!俺的新弩有指望了!”
石虎抱着膀子,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箭矢,再看看马老六那副癫狂模样,脸上横肉抖动着,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哈哈哈!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几根破箭嘛!等老子下次带人真刀真枪干他几票,给你弄几车回来!” 话虽如此,他自己也忍不住弯腰,抄起一大捆箭,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昨夜那点扮鬼的憋屈,早己被这实实在在的收获冲得烟消云散。
赵铁柱带着一队人,正小心翼翼地将箭矢分门别类。能首接用的放一堆,箭杆开裂但箭头完好的放一堆,只剩个箭头或箭杆的放一堆。他脸上的愁容也舒展了不少:“真是及时雨啊!寨墙上那几个瞭望塔,总算能配齐人手了!巡逻队也能带上几壶箭壮壮胆气!”
连闻讯赶来的老吴头等几个老人,看着这堆积如山的箭矢,再想想昨夜那惊心动魄的“神迹”,浑浊的老眼中也充满了敬畏和感激,对着祭坛方向念念有词:“龙王爷显灵了…龙王爷保佑啊…”
聚义厅内,气氛却远不如外面那般轻松。陈默肩头的伤口在兴奋和奔波后隐隐作痛,他强忍着不适,摊开一张新的粗麻纸。秦岳端坐主位,目光沉静。
“箭矢之困暂解,然旱情依旧。”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思路清晰,“鹰嘴崖岩层坚硬,非人力可速破。马老六虽得箭矢,欲以之破岩,仍需时日锻造合用之器。然寨中存粮…恐难支撑至渠通之日。”他指向地图上鹰嘴崖的位置,语气凝重。
秦岳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厅外喧闹的人群。“人心可用。昨夜一役,鬼神之说大盛,民心稍安。当趁热打铁,以工代赈,全力攻岩!”
“正是!”陈默点头,“渠通,则活水入寨,可解燃眉之渴,亦可灌溉新垦之地,为长久计。此役收获,非止于箭矢,更在于提振之民心士气。当借此契机,将引水渠之役,化为凝聚全寨、共克时艰之象征!”
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意,即刻推行‘贡献点’制!”
“贡献点?”秦岳浓眉微挑。
“对!”陈默拿起炭笔,在纸上迅速勾勒,“凡参与引水渠工程者,无论寨兵、流民、工匠、妇孺,按工种、工时、强度,每日结算‘贡献点’。此点,非金银,乃寨中信誉凭证!一点贡献,可于渠通后,优先兑换活水配额!可于新粮收获后,优先兑换口粮!可于日后寨中分配土地、屋舍时,折算优先权!甚至…可于寨中工匠处,折价定制农具、修补衣物!”
他越说越快,思路愈发清晰:“贡献点,记录于名册,公开展示,由执法队监督核查。多劳者多得,少劳者少得!此乃公平之法,亦是激励之道!让所有人看到,每一滴汗水,砸在鹰嘴崖的顽石上,都实实在在化为己身之利、家小之望!如此,何愁民力不聚?何愁顽石不开?”
秦岳听着陈默的讲述,敲击桌面的手指缓缓停住。他深邃的目光在陈默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投向厅外那堆象征着昨夜“神迹”的箭山,以及箭山旁忙碌兴奋的人群。他看到了赵铁柱的振奋,马老六的狂热,老吴头等人的敬畏,以及石虎那剽悍身影中透出的信心。
“可。”秦岳终于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即刻张榜!引水渠工程,为首要!贡献点之制,由你主持,石虎督查!胆敢虚报、冒领、克扣者,”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军法从事!”
命令下达,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新的薪柴。聚义厅外的空地上,一面巨大的、边缘用朱砂描红的粗糙木板被迅速竖起,上面用斗大的炭字写着《引水渠工程贡献点章程》。赵铁柱带着几个识字的寨兵,扯着嗓子向围拢过来的寨民们宣读、解释。
“都听好了!大当家有令!开渠挖石,人人有份!按点算功!干了多少活,就记多少点!这贡献点,可是好东西!渠通了,水来了,凭点换水!粮收了,凭点换粮!以后分房子分地,也看你这点攒了多少!偷奸耍滑的,不光没点,还要受罚!执法队的鞭子,可都看着呢!”
寨民们初时听得云里雾里,但“凭点换水”、“凭点换粮”、“分房子分地”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磁石般牢牢吸住了他们饥饿而渴望的眼神。浑浊麻木的眼底,渐渐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亮。尤其是那些昨日还饿得手脚发软的流民青壮,此刻看着那高耸的鹰嘴崖,仿佛看到了流淌的清水和金黄的粮食!
“干了!为了活命,为了那口清水,拼了!”
“记点!俺要攒多点,给俺娘换水喝!”
“走!上工去!石虎爷看着呢,偷懒可不行!”
人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纷纷涌向工棚,领取工具。石虎抱着膀子站在章程木板旁,铜铃大眼扫视着群情激奋的寨民,又看看那堆积如山的箭矢,最后目光落在鹰嘴崖方向,咧了咧嘴,对着身边一个执法队员低吼:“还愣着干啥?按表!给老子盯紧了!哪个区段进度慢了,给老子查!查出来偷懒的,鞭子伺候!干得好的,给老子记清楚点数!” 他第一次觉得,陈默搞的这些“弯弯绕绕”的点数,好像…也不是全无用处。
而在人群的角落,张谦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袖中的那份雅言祭文,早己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他看着那简单粗暴的章程,听着赵铁柱俚俚俗的宣讲,再看看寨民们眼中燃烧的、对“点”的渴望,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便是凝聚人心的力量?无关礼乐诗书,只在于最首接的生存与利益?他攥紧了袖中的祭文,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身,踽踽独行,走向自己那间堆满书籍、却似乎与这喧嚣寨子格格不入的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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