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硝尘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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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硝尘未冷

 

陈默站在寨墙高处的望楼残基上,寒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襟。他看着下方如同修罗场的景象,看着官军溃不成军,看着石虎带人如同虎入羊群般砍杀,眼中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与凝重。水攻虽成,但寨中伤亡惨重,元气大伤。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肩头的剧痛,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令:“鸣金!收兵!穷寇莫追!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寨防!李崇主力……随时可能到来!”

“铛!铛!铛!”急促而带着警告意味的金锣声在寨墙上敲响,穿透了震天的喊杀。

石虎正一刀劈翻一个试图反抗的官军小校,闻听金声,猛地抬头望向寨墙。他眼中嗜血的狂热尚未完全褪去,但看到陈默那凝重肃立的身影,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吼道:“执法队!收兵!回寨!乙队留下!给老子打扫战场!有用的家伙什,一根毛都不许落下!丙队!警戒!丁队!救治伤号!快!”

执法队员们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在石虎的咆哮声中迅速从追击状态抽身,开始有组织地收拢队伍,救助己方伤员,同时警惕地监视着那些逃入山林、惊魂未定的零星官军。寨民们也纷纷出寨,在执法队指挥下,开始清理战场。抬回己方的阵亡者,收敛遗骸,收集散落的兵器箭矢(尤其是完好的),将官军的尸体拖到远处集中掩埋(或首接推入洪水冲出的洼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洪水带来的淤泥腥气,以及死亡的气息。

药堂里,早己人满为患。呻吟声、哭喊声、许郎中焦急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马老六被安置在角落的草席上,身上的灼伤涂满了黑乎乎的药膏,散发着苦涩的气味。他焦糊的脸上,只有那双小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门口方向。外面震天的喊杀声、金锣声、收兵的号令声,如同钩子般牵动着他的心。赢了?还是输了?寨子保住了吗?工坊……他的工坊……

“让开!让开!石虎爷受伤了!”门口一阵骚动,几个执法队员抬着浑身浴血、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凶悍的石虎冲了进来。他胸前、肋下、手臂上裹着临时包扎的破布,渗出的鲜血将布条染得暗红。他是被强行抬回来的,刚才追击时旧伤崩裂,失血过多,差点一头栽倒。

“虎爷!”药堂里一阵惊呼。许郎中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冲了过来。

石虎挣扎着挥开想扶他的人,目光扫过药堂,落在角落的马老六身上。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声音嘶哑:“老马……没炸死啊?命真大……”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得的调侃。

马老六看着他一身伤,又想到寨子可能赢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嘴上不服软:“炸不死老子……你倒差点被狗官军捅死……”

石虎被抬到旁边一张临时铺好的木板上。许郎中立刻开始为他处理伤口。剧烈的疼痛让石虎额头青筋暴跳,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吭一声。药堂里暂时只剩下伤员压抑的呻吟和许郎中处理伤口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工坊废墟那边。官军溃败,洪水退去(闸门己关闭),留下一片狼藉的泥泞。赵铁柱带着几个心有余悸的执法队员和营田的青壮,正在清理被洪水冲刷过的工坊区域外围。泥水混合着各种垃圾、碎木、废铁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一个年轻的小学徒,负责清理爆炸点附近被洪水浸泡过的泥浆。他用铁锹小心地铲着黑乎乎的泥巴。突然,铁锹碰到了一块硬物。他拨开泥浆,发现是一块巴掌大小、被爆炸高温灼烧过又经洪水冲刷、显得格外焦黑坚硬的泥块。这泥块边缘处,在阳光下,似乎闪烁着一些细微的、类似白色霜花或盐粒般的晶莹粉末。

“咦?”小学徒好奇地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那白色的粉末。粉末很细,入手冰凉,像是……他舔了舔嘴唇,有点咸?不像盐那么咸,但有种怪味。他记得以前在老家冬天墙角见过类似的东西,老人说叫“墙霜”还是啥的,好像能用来腌肉防虫?但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烧过?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带着白色粉末痕迹的硬泥块掰下来一小块,用手绢包好,想了想,决定拿去给管事的赵铁柱看看。

赵铁柱刚指挥人把几块还能用的铁料搬开,满身泥污。小学徒凑过去,献宝似的打开手绢:“赵头儿,您瞧,我在爆炸那坑边上泥里扒拉出来的,这白霜霜的粉末是啥?怪凉的。”

赵铁柱瞥了一眼,那点白色粉末在泥块上毫不起眼。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加固寨防、清点战利品、救治伤员,哪有心思管这点破事?他随手扒拉一下那手绢,不耐烦道:“管它是个啥!破泥巴玩意儿,赶紧扔了!别耽误干活!去去去,把那边碎木头清干净!”说罢转身又去忙了。

小学徒碰了一鼻子灰,看着手里的泥块,有些委屈。但他又不敢真扔了,觉得这东西出现在爆炸的地方,可能有点特别。他想了想,悄悄溜回工坊角落,把这块带着硝石残留痕迹的泥块,塞进了自己平时存放小零碎(比如好看的铁渣、磨光的石头)的一个破瓦罐里,藏在了工具架底下。

药堂里,石虎的伤口终于被许郎中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妥当。剧烈的疼痛过后,是深深的疲惫涌上来。他闭着眼,靠在草席上,胸膛微微起伏。

孙老栓带着几个老匠人走了进来,他们身上也多少挂了彩,但精神尚可。他们是来帮忙处理伤员的,顺便也来看看马老六和石虎。孙老栓走到马老六铺位前,看着他那副凄惨模样,又看看旁边闭目养神的石虎,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老马啊老马,你说你……瞎折腾个啥?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要不是大当家、军师和石虎爷他们拼命,咱寨子今天……”他没说下去,只是摇摇头。

马老六躺在那里,听着孙老栓的话,看着药堂里惨烈的景象,闻着血腥和药味,再想想自己搞砸的爆炸……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憋屈感和对寨子的愧疚感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猛地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不想再看。失败的苦涩和绝望的阴影,似乎比身上的灼伤更痛。

就在这时,那个清理工坊废墟的小学徒,偷偷摸摸地溜进了药堂(他知道药堂人多,想找张狗儿他们看看那怪粉末)。他看到孙老栓他们正在说话,缩了缩脖子,想绕开,却不小心踢到了马老六铺位旁边一个装废弃药渣的破盆。

“哐当!”一声轻响。

马老六烦躁地睁开眼,正要骂,却看到那小学徒手里似乎捏着个什么东西,鬼鬼祟祟。他再定睛一看——那小子手里拿着块黑泥巴,泥巴上似乎沾着点……白霜?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光,骤然在马老六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爆炸!

刺鼻的恶臭!

猛火油!

硫磺粉!

还有……在抱起那罐子前,在那些黑泥巴旁边……那些不起眼的、被自己忽视了的……类似冬天墙角的白色粉末?!

“墙霜……硝石……”一个极其模糊的名字,伴随着陈默曾经在闲聊时无意中提起的一句——“硝石、硫磺、木炭,三者相合,遇火则爆,谓之……火药?”(陈默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古代火药雏形),如同惊雷般在他混沌的意识里翻滚!

“等等!你!那小崽子!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给老子看看!”马老六猛地从草席上撑起半个身子,不顾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痛,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布满血丝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小学徒手中那块不起眼的黑泥块!那眼神,仿佛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又似饿狼看到了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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