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吱嘎吱嘎”出了晋州城关卡。
朝前走了不远处,就能瞧见前面共有两条分岔路,分别朝两边延展开来。
左边那条直通许州,右边那条则直通昆州。
最前头的马车微微顿住,一张蓄有大胡子,脸上满是油脂的肥脸从马车里伸出,朝旁边下人低声道了句:“慢了,太慢了。”
“按着誉王的计划,我等得加紧时间赶到许州,在七日之内让整个许州都举行过祭神仪式。”
说罢,
这肥脸老头回头瞥了眼身后那些个哼哧哼哧拉着板车的可怜人,冷哼一声:“去,让这些贱民再快些!”
“若是快不起来,就他娘的给杀了!”
下人点点头,持着长刀走到后面,挑了个因身子单薄而失了力的可怜人,也没多说什么,一砍刀下去就将这人的脑壳从脖颈上劈了下来。
“!!!”顿时,拉车的可怜人们一阵慌乱。
“都他娘的快些!再他娘的磨磨唧唧,这便是下场!”家丁如此大喊。
其余人见此,也没的法子,瞧着那脑壳在黄沙里打着滚儿,只能咬咬牙,又将步幅加快了不少。
因为长期负重,又很少有足够的食物吃,不少人脸色已变得跟白纸一样,只怕再朝前走上不久就得活活累死。
可又能怎么办呢?
朝前走,是会累死。
不朝前走的话,只怕马上就得死。
这狗娘养的世道!
大家伙儿心底里都如此大骂,可也没一人敢将之吐出来。
肥脸老头重新坐回马车,微微闭上双目,吃起面前摆的大鱼大肉,心里也在想着事儿。
他们晋州王家,本就是晋州本地大户,早在誉王统领燕云三州之前,便已是这地方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
不过那时还有另外两家与他们王家相差不多。
还得是他王善有野心,看得清局势。
等到誉王刚一接手晋州,
他便多了些心眼,包着金银珠宝,以及祖上传下来的“旱魃雕塑”上供给誉王,就求一个门客的名头。
有了这门客的名头,从那以后,他晋州王家便成了誉王的人。
等到誉王清算城中大户时,王家自然就被保留了下来。
且这些年来,因为与誉王走的近的原因,隐隐约约已成了晋州城中除却誉王府邸外最大的一股势力。
他王善,也被誉王信任,专程负责这祭祀旱魃之事。
早先,他便已在誉王授意下主理了晋州内的祭祀旱魃之事,
前段日子,誉王殿下离开晋州,去往昆州前,也曾给过他命令,让他接着将祭祀旱魃之事朝许州继续推行。
誉王殿下要的,是在他从昆州返回之后,便见到旱魃显灵。
为此,
王善准备了几多时日,今日总算是开始着手准备朝许州去了。
等到此间事罢,旱魃显灵,他便自然而然能更受誉王信任…之后王家的路,也会更好走不少!
说不定,等到誉王殿下真个儿逐鹿中原,坐上了那九五之尊之位,
他王善,还能是个从龙之功嘞!
“哈哈哈哈哈!”这般想着,王善一边大快朵颐着面前的美食,一边没忍住坐在车里大笑起来。
王善正将大块肥腻腻的猪肘朝嘴里塞去,
马车却突然顿了一下,
导致那原本该被他塞进嘴中的猪肘子被抹在了面上,在脸上留下一大块肉渍。
王善那张丑陋的肥脸登时露出怒意,低着眉掀开马车帘布朝外面骂去:
“他娘的,咋个回事?不想要命了?”
只见赶车马夫瑟缩地朝他连连磕头,又伸手指了指前面:“老爷…老爷…”
王善朝前去看。
只见原本应该分成两条的岔道前,此刻正堵着十来个明显是些贱民的人儿,手里或是持着铁锹,或是持着菜刀,将他们一行的路给堵了住。
这些个贱民…好大的狗胆!
连他晋州王家的路也敢堵!
旁边的下人赶忙持着刀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朝前面那领头的贱民砍去:
“娘了个巴子的!饿晕头了吧?”
“睁大狗眼好生瞧上一瞧!这他娘的是王家的马车!”
王善微微眯上眼。
他这下人说是下人,但其实是他花了不少银钱养的方士,虽说没甚么过于邪门的诡谲手段,但一身筋骨也是练得分外壮实。
对付起普通人来,那是一刀一个脑袋!
他似已提前瞧见了自家这下人将那些个不长眼的贱民脑袋一个个砍下的场面。
对于这种场面,王善见得多了,也没打算拦。
贱民就是贱民,
不长眼敢拦他的马车,那死了也很正常吧?
就在王善刚打算将帘幕放下时,却瞥见那群贱民中,那为首的汉子竟从袖袍中抽出了根麦穗。
然后,
抡起麦穗直直对着自家下人手里那刀抽去。
傻了吧?
用麦穗对刀?
嫌脑袋长得太结实?
然则,
当那刀刃同麦穗交上的瞬间,
竟是他那下人手中的刀刃率先“咔擦”一声,断裂开来。
接着,王善就瞧见,
那人不断挥舞着手里麦穗,发出“咻咻咻”的破风声,将自家那位下人抽得在地上打滚。
“还尼玛的愣着做甚?”
王善登时就怒了,朝身边其余几个下人大呼:“都他娘的给老子上啊!砍死这些贱民!”
此次出城,他一共带了十几个有把式有门道的下人,
哪怕在江湖里,那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王善就不信了,
这么多高手,杀不死几个饿的皮包骨头的贱民?!
没错,那群王善口中的贱民,便是陈大胜等人。
对于如何烧起这把火,陈大胜等人商量一番,初步确定了一开始的目标。
很简单。
杀富户,聚贫民,分粮食,解灾荒!
当陈大胜将这个方针告知许砚后,许砚也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简单,但的确是暂时而言最为有效的方法了。
可谁曾想得到呢?
还没等进入晋州城关卡处,便让陈大胜等人率先碰到了这王家老爷王善,再一瞅那后面二三十个拉车的可怜人,陈大胜等人便明白:
这第一把火,就可以从这儿烧起!
“兄弟们!”
“天下苦剥削久矣!”
陈大胜高呼一声,甩动手里麦穗,一下一下抽在那些个扑上来的高手身上,将之全然抽得在地上打滚,又朝后面那些个拉车的可怜人大喊:
“你等瞧上去也是些可怜人。”
“当真就愿意一辈子被这些富户叫做贱民?被当成拉磨的畜生?”
“不如随我一并,去将这狗日的天下掀翻!”
拉车的可怜人们一瞧这一幕,
看见陈大胜拿着根麦穗就将那些个凶神恶煞的高人抽得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
又一听陈大胜口中的话,
心头里积蓄了半辈子的那把火也是被点燃,
一个个咬咬牙,对视一眼,索性将身上捆着的麻绳一甩,
疯了似扑到那些被麦穗抽倒在地的高手们身上,或是用牙齿咬,或是用指甲抠,将长久以来积蓄的怒火全然发泄出去。
靠着天上粮的神异之处,
没多久时间,
被王善养的十几个江湖高手全然被这些个可怜人和白马镇出来的镇民们打的屁滚尿流,
也不再去管马车里的王善,各自夺路便跑了。
而陈大胜的队伍,经过这一下,突然便从原本的十几人变作了四十来人。
此刻都围拢了上来,将王善所乘的那马车围在中间。
王善一瞧这一幕,肥腻腻老脸上的面皮不住抖动。
这他娘的,咋个回事?
反了不是?
又瞧着这些个人像狼似的眼神,
王善一咬牙,从袖袍里取出一张红色符纸,捏在手心。
看来,只能用誉王殿下赐给的符篆了。
这张符篆,
是他领了祭祀旱魃之事时誉王殿下赐给他的。
只要将这符篆撕碎,便能让身后那旱魃雕塑短暂显灵。
听说,便是寻常的后天圆满方士,面对这一手段,那都讨不得丝毫好处!
虽然为了对付这群贱民便将符篆用了稍稍显得浪费些…可他,现如今也是没了其他法子。
王善一咬牙,将手中符篆撕碎,朝身后那拉着旱魃雕塑的板车一扔:“旱魃娘娘,显个灵吧!”
可这符篆也是撕碎了,
但王善等了许久,却始终没见那板车上被红绸缎子裹着的旱魃雕塑显灵,
反倒是有贱民一把将他从马车上揪下来,扔在泥地上,又打眼一瞅马车里摆的美食佳肴,大鱼大肉,
那些个原本拉车的人儿怒火便更盛了:“娘的!”
“拿老子们当牛,当驴拉那玩意儿,结果你个肥猪就坐在马车上吃肉?!”
这些人越看越气,竟直接抬起手,“啪啪啪”在王善肥腻腻的老脸上抽了好几个嘴巴子。
这巴掌抽得贼重,
将王善抽的一阵眩晕,鼻血顺着鼻翼淌下,又从嘴唇流过,滴在他那锦缎衣服上,瞧上去分外讽刺。
可王善却无心在意这些,
只是死死盯着后面那板车,以及板车上用红绸缎子裹着的雕塑。
到底是咋个回事?
旱魃娘娘咋个不显灵嘞?
也是在这时,一辆驴车缓缓从他身边而过。
在那车上坐着个穿着灰扑扑道袍的小道人,怀中抱着个拳头大小的小白狐。
此刻,这小道人正笑吟吟瞧着他,
手指缝隙中,则夹着那片原本该被他撕碎扔到旱魃雕塑上的符篆。
这…是这道人使的手段?
王善愣住了。
接下来,就见那道人从驴车上翻身而下,走到装着旱魃娘娘雕塑的板车前,微微打量了一眼,接着脸色就变得有些阴沉,转而瞧向他:
“这旱魃雕塑…你又打算送往何处啊?”
旱魃雕塑?
陈大胜等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早从许砚口中听闻了:
晋州之内的灾荒,便是因了之前祭拜旱魃才导致的。
现在,这人儿又将旱魃雕塑带着…莫不是,还想接着将荒灾传播?
原本陈大胜等人只是打算教训教训这肥脸老头,可如今,眼神中却都带上了如实质般的杀意。
王善自然不敢将真话说出来,只是趴在地上,紧抿着唇。
但之前拉车的人们却帮他开口了:
“是许州!”
“这畜生将我们买下,拿我们做拉车的畜生,是打算将车上这物件运往许州的!”
这些个人这般回答,又从白马镇出来的镇民们口中得知真相,一个个怒目圆睁,死死盯着王善。
瞧那模样,好似是打算将这王善剥皮抽筋。
许州…许砚脸色阴沉,抬手挥出一道清炁,往那板车上一拂。
登时,红绸缎子飘起,
露出内里裹着的,用黑石制成的旱魃雕塑来。
分明瞧上去只是普通的石头雕塑,但是被日头一照,便莫名散发出一股令人恶心的升腾而起的腐气。
这些个腐气朝外一飘,
瞬间就沾染到了两侧本就已被剥了皮的树木,
这些个树木登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
旱魃,荒灾…许砚皱着眉头朝出吐出一口炁,将那股子腐炁驱散,之后又一挥手,将原本有三四人来高的旱魃雕塑缩成手指大小,而后朝手中一捏。
目光投向前面的晋州城。
他瞧得清楚:
眼前这旱魃雕塑并非本体,只是一具分体而已。
再用望炁术去瞧时,那本体的炁息,依旧还在晋州城之中。
这誉王…死都死了,却还留有这么多肮脏玩意儿…
…
王善最终被陈大胜等人砍了脑袋,尸体则被随意扔在黄沙小径旁,日头照在他那被血水染红的锦绣缎子上,反射出点点刺目光斑。
原本拉车的可怜人们一听陈大胜等人的目的,是要破了那晋州城,在天下燃起一把火来,竟大多也选择了加入。
于是陈大胜等一行人从十一人,瞬间变作了四十来人。
走一路,聚一路灾民,烧一团大火。
“走!”随着陈大胜一声喊,从王善手中抢过的马车开始动作起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马车内里却未坐人,而是装着些食物。
四十来人裸着脚,铿锵地继续朝晋州城方向而去。
…至于许砚,则瞧了眼晋州城上空弥漫的炁,之后拍了拍胡三姑娘的脑壳:“胡三姑娘,你带着驴车,先随他们走吧。”
“啊嘞?”胡三姑娘有些发愣:
“你呢?小道士。”
许砚朝晋州城方向看去:“我呀…得先去一趟晋州城。”
“凡人事,交由凡人去办。”
“小道,先去将晋州城的方士邪修,以及那旱魃本体给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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