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得经历过红尘,融入红尘,细细感受这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情绪,感受每一朵花,一株草的情绪,感受风吹过杨柳时的簌簌作响声,
方才能算有所悟!
他得轮回!
得于红尘之中,寻觅生机!
…
于许砚看来,
他好似只是在自己创造的空间当中闭关了一段时日,
但在外面的小白狐胡三姑娘看来,
却已是过去了整整半年。
小院中的草坪从绿转为黄,又被一层皑皑白雪覆盖…
夏,到秋。
这段时日里,苏苏每日都会来为胡三姑娘送上昆州当地最好吃的鸡来,
糖醋鸡,醋溜鸡,叫花鸡…几乎没有重样过。
但胡三姑娘,却是没了之前那股子欣喜之感。
也不知为何,她却是觉着:这鸡吃起来,好似也没有之前那般好吃了…总有股淡淡的涩味。
胡三姑娘也很少出门,便是在那小小的院落之内,
每日打坐,每日修行…
眼看着已快要抽出第五根尾巴…
可小道士却依旧没有丝毫要结束闭关的意思…
修行之余,胡三姑娘也会和院中的槐先生聊聊天。
槐先生虽修为不怎么高,但胜在活的久,懂的道理多。
胡三姑娘总觉着,槐先生便像当初的娘亲一样,懂得这天底下许许多多的道理。
从槐先生口中说出的话,听起来也总是比旁人说的更有韵味。
直到这天,
雪盖了满地,
整个小院内一片银白,好似披上了雪白雪白的素装。
胡三姑娘结束了今日的修行,从打坐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之后趴在雪地上,用毛茸茸的大尾巴铺在身子下,就那般趴着,用漂亮的,流转着斑驳光辉的大眼睛瞅向院子半空。
她明白:
小道士就在这院子内,但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处于另外一个世界。
“小道士…什么时候才结束闭关啊…”
胡三姑娘的声音蔫蔫的。
可在下一秒,她那尖尖的耳朵突然就竖了起来,
“咕嘟”一声从雪地里站起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虚空。
胡三姑娘能感觉到:
小道士好似醒了。
他现在,好似马上就要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
院子中原本正在打盹的槐先生看到小狐狸这模样,也是忙醒转过来,顺着小狐狸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院子的半空。
甚至就连风吹过时发出的簌簌作响也未再有。
一人一槐就那般紧张地看向半空之中,
时间仿佛在此刻都短暂停滞了住。
终于——
——“刺啦!”
一道缝隙在虚空中被撕开。
胡三姑娘摇晃的大尾巴顿在了半空,好似旗杆一样定定立着,
槐先生本就不敢有分毫摇晃的叶子,此刻更安静不少,活脱脱就像是用水泥铸成的叶子,任凭刮过多大的风,都甭想让这叶子有丝毫移动,发出丝毫声音。
“小道士,要结束闭关了!”
“道长,闭关要结束了!”
一人一槐心底里都是这样的想法。
…
许砚的闭关并没有结束。
甚至,他的创世大道,才刚刚推演到最重要的一步。
只有将这步走通了,
这创世大道,方才算是完全推演结束。
“呼——”
深呼吸一口气,许砚的身子竟在原地直接迸炸开来,变作无数个星星点点的光辉,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一点一点,从那被撕裂的缝隙当中挤出。
得去轮回!
得去感受!
得在红尘中感悟,何为七情六欲,何为真正的生机…
在这过程中,
许砚一心只想着如何将创世大道推演到尽头,甚至根本无心去理会其他。
…
胡三姑娘和槐先生定定看着虚空中迸裂开来的缝隙,
满怀期待,
期待着许砚的闭关结束!
胡三姑娘大眼睛里的期待之色越来越浓郁。
因为她隐隐约约之间已是有了感受。
感受到许砚的气息在逐渐从那缝隙当中溢出。
小道士,要闭关结束了!
等到小道士闭关结束,便让他带胡三姑娘去行走红尘,去吃遍这天底下所有最好吃的鸡…
这些时日来的鸡,没有小道士在旁边,却是一点也不好吃的。
胡三姑娘这般想着,
可在胡三姑娘那对闪烁着期待之色的大眼睛注视之下,
却是看到一道一道属于小道士的炁流好似漫天星辰一般,从那缝隙当中飞出,之后竟是没做分毫停留,就散做烟火朝着四面散了去。
眨眼之间,便是已不见了踪迹。
“…呜。”
胡三姑娘原本闪烁着期待之色的大眼睛顿时暗淡了下去。
小道士…走了?
早先时候,小道士虽然还在闭关,但好歹胡三姑娘能在这院子当中感受到小道士的气息…
可如今,小道士的炁,都已朝着四面散了去。
在胡三姑娘的感知当中,
小道士如今竟是去到了三界各处,虚无缥缈,好似是一个人,又好似是许多许多人。
这便让胡三姑娘更加伤心了。
小道士,为何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这是,不要胡三姑娘了吗?
小白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已满溢了水花…
旁边的槐先生也是看到了这一幕,心底里先是无比的震惊。
道长这手段…
以一人化万物?
他从未听过世间竟真能有如此手段,也从未想过这天下竟真能有人做到如此地步?
但很快,
槐先生就看到了那小白狐眼中满溢的水花,登时也有些发怔地呆呆立在原地。
槐先生曾与许砚和胡三姑娘相处过一段时日,对这小白狐自然是很了解的,
于是当即也就明白了胡三姑娘心中所想。
冷风吹过,将槐树叶子吹得簌簌作响,槐先生低沉的嗓音在院落中低低响起:
“胡仙娘娘不必困扰。”
“道长只是闭关还未结束…老朽感觉得到,道长的道,兴许刚到了重要的一步,现在乃是去红尘中去补足这最重要的一环罢了。”
“狐仙娘娘只需继续在这院子中等着,等到小道长何时真正悟透了那道,解决了需要解决的事情,自然会回来寻狐仙娘娘的。”
“是吗?”胡三姑娘怅然地抬起脑袋,
那张漂亮的脸上还带着些质疑的神色,轻声道:“当真吗?”
“小道士,不是不要胡三姑娘了?”
“自然不是的。”
“哦哦…”
…
许砚并非不想胡三姑娘说上一声,
可问题在于,
他的创世之道,此刻已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根本抽不出一丁点神思去同旁人多说上一句话。
现在的许砚,已经彻底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对“创世之道”的感悟之中。
“去红尘!”
“去轮回!”
“在红尘轮回当中,去感悟七情六欲,去一点一点明悟生机究竟为何…”
这便是此时,许砚脑海中唯一的想法了。
至于其他,他根本无心去想,也抽不出丝毫思绪去考虑。
一道道由许砚所化的炁团朝四面八方而去,
有炁团落入大唐内一片普通村落中,
有炁团进了某个高官府邸,落入临产的妇人肚中,
也有炁团飞出大唐,去往三界,成了某个异兽腹中的小兽…
许砚一化万物,投胎于世间种种腹中,去体会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种族的生活,去经历一次一次的轮回,再然后…去感受这三界,这方大世界,究竟是从何而诞生的。
…
三界之外,那道曾被唤为“神”的身影正飘荡在一片虚无当中,
一双漂亮的眼睛也自然而然看见了许砚的动作,
看见了他一化万物,去于红尘中感受生机,感受七情六欲的打算。
唇角微微勾起,声音颇显得清朗:
“倒是有些天赋的,竟这么快,就能走上最为正确的一条路…”
“不错,不错…”
这“神”的唇角轻轻勾起,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差一点啊…还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步…”
这般说着,那身影竟是微微抬起葱白玉指,朝前一指,在三界当中开了一道缝隙。
这道空间缝隙与许砚能撕裂开来的空间缝隙很是相似,
但隐约之间,又要比许砚所撕裂开来的空间显得更加神秘,更加莫测…
就好似,是许砚的升级版本。
这缝隙之后,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而在那黑暗当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个巨大的身影缓缓醒来,手持巨斧,猛地朝前一劈,将四周劈开成为两道。
其后,好似是——
——混沌初生,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的三界雏形。
一道由许砚所分裂产生的炁团,荡荡悠悠,荡荡悠悠,径直荡进了那裂缝当中,进入了混沌初开时的三界。
…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许砚缓缓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便不受控制般张开口来,发出了嘹亮的啼哭声。
“哎呦,恭喜恭喜!是个带把的!”接生婆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接着,许砚感觉自己被送到旁人手中,一张粗糙,但又显得分外朴实的男人黑脸在面前闪现,接着,又看到破旧屋子当中,床榻上那满脸虚汗,正笑吟吟盯着自己看的农村妇人。
我这是…降生了?许砚只觉得有些恍惚。
一开始,他依旧感觉自己好似还未彻底融入这个襁褓中婴儿的角色,好似一个观看影视剧的看客一般,以襁褓中婴儿的眼光在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农村妇人和汉子脸上欣喜的表情。
听着他们兴奋的大呼小叫。
“是个带把的!是个带把的!”
“孩他娘,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咱都是大老粗,没读过书的,哪会给孩子起名?”
“就叫平安吧,李平安。现在这世道,乱成了一锅粥,咱就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平平安安的就好。”
李平安吗?
很朴素的名字…
许砚在心底里自语。
但又觉着,
好似也不错。
朴素,却也很有意味。
他一天一天长大,从襁褓中的孩子,变成了能蹒跚学步的幼童,之后又继续长大,变成青年。
父亲李壮实觉着,自己是个大老粗,一辈子没怎么读过书,
所以在李平安,也就是许砚束发那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将李平安送去了学堂。
背着糠面馒头,身上穿着破破烂烂,但是母亲亲手缝制的粗布衣裳,怀里揣着家里仅剩的几枚铜板,李平安从村子口离开,朝身后的父母挥了挥手,踏上往县城的求学之路。
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许砚回过头来,恍惚间看到了父母双鬓染上的白丝,再细细感受着身上穿着的破旧衣裳,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铜板。
他好似在这一刻,终于不再是许砚,而是彻彻底底的李平安,一个普通的乡下娃子,正带着父母的期许,去求学,去走上新的路。
或许,这就是红尘吧…
简单的生活,简单的感情…
李平安这般想着。
之后的三年时间,李平安在县学里读书,虽然家贫,但庆幸的是,他好似的确是个读书种子,得到了县学当中老师的赞誉,
也有老儒拍着他的肩膀称:“此子日后,可登金榜。”
李平安也是这么觉得的,
寒窗苦读,他自认颇负才学,也自认一定能在未来的某一日中榜,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然后将家中老父老母接去京都享福。
可李平安的梦,只做了短短三年,便在某一日,突兀地碎了。
那日,
他睡得很早,
因为第二日,就是他去考童试的日子。
但第二天清晨起床,正准备同同窗一并去参加童试,
却收到了从家乡寄过来的信。
信件上的内容并不多,寥寥几行字,但让李平安的心彻底碎了。
“余杭城血衣军,不日前路过此地,一路烧毁村庄十余座,屠戮百姓,路旁俱尸骨。”
血衣军,
李平安是知道的,
自从玄宗陛下身死之后,这天下就乱了。
天下乱了,
便有无数人起了军队,要去夺那龙位。
血衣军,乃是余杭城城主带起的军队。
可是…你们去夺龙位便夺龙位罢!为何要杀我爹娘?
李平安疯了似跑回家乡,没去参加考试…
他看见了被烧成灰烬的村庄…也最终找到了路边,爹娘的尸体…
从此,
这世间少了一个状元郎,
却又多了一个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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