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山并不单单只指一座山头。
而是指周遭大片,约莫三四十处山头。
大大小小的群峰将居中一最大最高的山峦团团包围,宛如拱卫皎月的星辰。
也只有这一座,方才是红灯会红灯娘娘的辖地。
至于其余周遭山头,则多是些山间劫匪占着。
红灯会却也不驱赶,只是让他们每月交上足够的供银,若是有需要随时待命即可,听上去倒还算是人性化管理。
而那光头瘤子等一伙山匪的寨子,便在较为中心的一处山头。
此刻,寨内火把闪烁,将其中一藤木屋子照的亮堂。
一书生打扮的男人正站在屋内一木桌前,手持毛笔写字。
旁边则恭恭敬敬站了四个姿容样貌各不相同的丫鬟,梅兰竹菊,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四个丫鬟正围在这书生周边,有研磨的,有递笔的,有端着水盆擦汗的,还有个揉肩的。
端的是环肥燕瘦,丰嫩香腴。
可奇怪的是,这四个丫鬟浑身上下,好似只有脸面瞧上去真实,
至于盖着衣裳的身体,则瞧上去略略显得有些呆板机械,并不像是活人身子,反倒更像是用木头制成的傀儡。
书生并没怎么理会周遭这四个姿容秀丽的丫鬟,只是认真持着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正画着一副山君下山图。
此刻,那白纸上已有一头威风凛凛,邪气凛然的山君出现,一边咆哮着一边迈步朝山下而来。
唯独剩下的,就是挥笔将山君的眼眸点上。
书生面色很严肃,很认真,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那山君下山图,片刻后才猛地握笔,打算点睛。
就在他挥墨即将点上那山君眼眸时,
旁边那正为他擦汗的丫鬟身子突然微微一抖,刚巧碰到了书生胳膊,
他手中那毛笔在半空停顿一下,接着,一滴黑墨迸到白纸上,将本该点在山君眼眸上的一笔,点在了心脏处。
瞧上去更像是一被用刀捅穿了心脏的大虫。
“啪嗒!”
毛笔轻轻落在纸上,顷刻将那本已画完了一半的山君下山图染成一片乌黑。
书生缓缓转过头,定定瞧着那侍女。
丫鬟登时被吓得魂不守舍,慌不忙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呵…”
“这好好一张纸,便这般被你给毁了…”
书生面上挂着笑,却并没丝毫和煦的感觉,反倒如冬日那淡薄的日头照在身上,并不会觉得温暖,反倒冷的吓人:
“那便由你,来重做画布吧…”
他说罢,伸手朝那丫鬟额头中央一点。
丫鬟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子便蓦然缩成一团,掉在地上,变作一小截指头粗细的桃木。
唯独一张美人面皮轻飘飘坠落,掉在书生手里。
“好皮,好画布。”
书生轻笑一声,将那美人面皮在桌上铺平展开,重又提着毛笔,在上面再画起山君下山图。
这些个侍女都非是活人,而是他之前曾临幸过的女子剥下的人皮…
之后再用施法以桃木为身,以人皮为面制成…
书生很喜欢这些收藏。
平日里看着赏心悦目,也可用作画布来做画,甚至有时候,还能用这些个面皮来遮在自己脸上,换个面皮行走江湖…
可谓是好用到了极致。
不多时,又一副山君下山图在书生手中生出,只剩点睛这最后一个步骤。
书生再次抬起毛笔来,瞅准了要朝着那山君眼睛上点去。
可,
“咔擦!”
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公子爷爷!公子爷爷!”粗莽汉子扯着嗓子的叫喊声传入。
书生被这一扰,手中那毛笔又是一颤,再次将墨滋点在了山君腰腹处。
又一受了重伤,即将身死的山君浮现。
这下子,
书生的面色登时就变得阴沉的可怕。
像他们这种掌握邪门把式的江湖人,大多都是信命的。
连续两次点睛时出了岔子,让他心底里开始生出些怒意来。
汩汩黑炁从书生手中出现,在那掌心当中盘旋,随时都能迸发出来。
他抬起阴渗渗的眼眸,打眼朝门口那长着瘤子的光头瞧去,一双眼睛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般狠辣。
光头被书生这眼神吓了一跳,不免打了个寒颤,慌不忙抖着声音开口:
“公子爷爷…是,是这样…”
“我今日又遇到个应了红灯会之约,准备进山寻宝的老爷…”
“这不,这不想着叫您二位认识一下?”
光头汉子被这书生的冷冽目光吓得发抖,脑门上的瘤子也跟着一抖一抖地跳跃。
书生听到这话,目光才重又平和下来。
也是个要入山寻宝的江湖人?
倒是不错。
若是能在进山前便先认识一人,彼此之间也可组个短暂的同盟…
他这般想着,也就强压下心头那股子怒火,换上了副和煦脸色,拱拱手:
“哦?不知是哪来的兄台啊?且来一叙。”
书生并没有理会这光头劫匪。
在他眼中,这劫匪就跟个蚂蚁没什么区别…来他这寨内休整,也是给他面子。
光头也自知自己个儿位格不够,赶忙一闪身,便谄笑着抱拳:“那您二位慢慢聊,慢慢聊…”
他说罢,识趣地转头离开。
书生这才将目光投向门外另一人。
一个清秀俊朗,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的小道人,梳着流云道髻,怀中抱着个白狐,手上牵着个驴车,正冲着他微笑:
“兄台,便是那位…千面书生?”
书生打眼看见了那道人怀中抱着的白狐,
虽以他的短浅目光看不清这白狐究竟有多强
,却也明白,这少说得是个精怪。
一能随身带着精怪作宠物的…实力怕是要比他高上一截…
是条大腿!
“正是,正是!”
书生当即就笑的更和煦了,伸手道:“请!”
“我们且进来聊,进房内聊…”
许砚自然不会拒绝,施施然抱着胡三姑娘就进了屋子,坐在木椅上瞧见那书生裸手关上了门,突然就“噗嗤”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倒是第一次见自己将自己个儿后路堵住的!
书生哪知晓许砚心头想法,客客气气进房内询问:
“敢问兄台是从何处而来啊?有啥子把式门道?咱俩个互相知个底细,明日进山寻宝,也好互相照应。”
书生知道自己这问题有些唐突。
行走江湖,哪有刚上来就问人家啥把式的?
要说为何这么问,也是他瞅着眼前这道人年纪还小,料想着是个刚出来走江湖的雏儿,怕是空有一些把式,没什么经验…故此才这般试探了一句。
谁想许砚却好似也没甚么遮掩的打算,朗然开口:
“嗯,曾在山上随师傅修了几年光阴,掌握了些小门小道,小术小法,也算不上熟练。”
“不过下山后瞧见几个小虾米,随手除了,也不知咱自己个儿这实力究竟如何…”
“至于把式门道什么的,学了不少,却也没个精通,倒让兄台见笑了。”
书生一听,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他便看这道人年纪还小,哪怕真有些把式,只怕也不算精通,想来不会是什么绝顶高手。
这般想着,书生便放松了下来。
这样子的雏儿,才刚刚好适合结盟。
若是遇到些经验足,手段狠的江湖客,他还不一定敢与之结盟嘞!
“可以了,可以了。”书生笑吟吟道:
“小兄弟你年纪还小,能有如今这修为已算得上英才一个了!”
“既然与你相交,那我也便自报家门!”
“在下空虚公子,也有个诨名唤作千面书生,只因了咱这一手剥人皮,做人皮面具的把式…”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旁边那三个丫鬟:
“小兄弟你瞧,
这三个呀,便都是在下制成的人皮…你便挑上一个,算是咱二人相交的礼物!”
许砚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三个丫鬟,一眼就看出了这三个并不是人,而是人皮的真相,顿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哦…兄台这三个丫鬟,美则美矣,没有灵魂,小道不喜。”
“不过,小道却瞧上了兄台身上另一物件,不知可否割爱呀?”
书生脸色略有些不好看。
这道人不愧是个雏儿,怎生如此不懂事?
哪还有直接张口问别人要东西的…不过他还是僵着声音随口问上了那么一句:
“哦?不知道长你想要什么?”
“要你的命…可好?”
这话落毕,
顿时,屋内不知为何便起了层层清雾。
宛如一条条锁链一样从四面八方纠葛而来,将书生四肢百骸牢牢捆缚。
书生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已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作。
茫然地抬眸去瞧那道人。
这人…好似与他所想的不一样…
并不是什么雏儿,反倒是个高手?
他想张口求饶,却发现自己的口齿好似也被清炁禁锢,发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眼睁睁瞧着那穿着灰扑扑道袍的小道人缓缓走到他面前,轻轻伸出手道:
“原本还不知此地有你这么个臭虫…本该直接过去的。”
“可那光头却说了,这山里,还有个臭虫…所以呀,贫道便顺路就上来了,也便随手将你给除了,免得你再祸害其余人等…”
啊?
那光头?
书生面容狰狞。
那可恶的劫匪…竟敢害他?
心底里怒火喷涌,化作黑炁想从身体中涌出,可却被清炁死死压制,动弹不得分毫,
只能亲眼看着那道人缓缓伸手,在他脖子上一拧。
又亲眼看着,猩红的血花从脖颈处“噗嗤”一声喷出,
再亲眼看着,自己的脑袋“咕嘟咕嘟”滚落到地上,同直挺挺的身子一并栽在血泊里。
还亲眼瞧着那道人拍拍手,朝几个人皮制成的丫鬟身上一拂,丫鬟们就化作清炁消散,
最终,瞧着那道人好似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般施施然抱着狐狸从藤屋内推门走出。
那双眼睛依旧瞪得溜圆,满溢着不甘。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不过就在这山寨当中休整一晚,就被如此拧断了脖子…
有风打藤屋窗口吹入,将桌上那濒死山君图吹下,盖在这书生面皮上,将他至死未曾瞑目的眼睛遮住。
…
长着瘤子的光头介绍了许砚同那千面书生认识后,便乐滋滋地去吩咐手下炖了大碗牛肉,切了不少瓜果,又用大盘子盛好,乐不可支地端着重新回来。
他不过是一寻常的劫匪头头,便是做到了顶,也不过是在乱世能混个温饱。
但若真能服侍好这二位爷,他的前途,那便是大大的有!
若这二位爷心情一好,再能随手教他个一招两式,那就真个儿祖坟冒了青烟!
光头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端着果子大肉推开藤屋大门,嘴上还挂着谄媚的笑:“来,来,二位爷,先吃点儿,再慢慢聊…”
可刚推开门的瞬间,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地上,那位空虚公子的尸体直挺挺倒在血泊里。
另外一小道人却是早已不见了踪迹。
“咣当!”
盘子从光头手中坠落,瓜果掉了一地,被那血一染,瞬间就成了红的。
这…是咋个回事?
可还不等他想清楚,却又听寨子里一阵嘈杂,脚步声,大喊声影影绰绰:
“起火了!起火了!”
“速去寻头!起火了!寨子烧起来了!”
赶忙跑出去一看,只见整个山匪宅子已被一片大火弥漫。
火升的极高,将黑夜都烧的有些泛红。
完了!
光头劫匪面色比月光更惨白不少。
.
月上柳梢头。
暗淡月影挂在天边,洒在地上,铺成银纱制成的路。
驴车嘎吱嘎吱在路上行,朝红灯山最中,那红灯会所在的山头而去。
背后,山匪寨中,火光灼灼。
内里不时传出些“毕波毕波”的木屋烧焦声,以及些劫匪们焦慌的救火声音。
许砚抱着小白狐,坐在驴车木板上。
胡三姑娘眼睛睁的很大:
“小道士?”
“嗯?”
“为什么不杀了这些劫匪?他们不算恶人吗?”
“算是的,但只是小恶,非为大恶。”
许砚轻声回答:
“贫道观过他们的炁,这些个山匪的确只是抢了些过往富人财帛,并未谋过人命,也并未害过穷苦人家,虽亦是恶,但罪不至死。”
“贫道已放了一把清火,将这匪寨烧去,并不会伤着其中之人。”
“希望这一把火后,能让他们弃了这做山匪的路子吧…”
“哦哦,胡三姑娘明白了。”
小白狐的脑壳像拨浪鼓似不住点了好几下:
“所以说,恶人也有大恶,和小恶?”
“是,遇到大恶者,自该以雷霆手段摧之,但若是些小恶,如偷鸡摸狗之类,却可以教化之术改之。
只是小道没功夫去做这些,只能粗暴地烧了寨子而已。”
“好吧。”
胡三姑娘也不知是听懂了,亦或是没听懂,反正是像个好好学生一般点头如捣蒜: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小道士。”
“红灯山。”
“去瞧上一瞧,这位誉王座下的小王八蛋,红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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